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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有心无面

    采花贼健步如飞,直奔西北,沈剑秋怕被发现,只敢远远跟着,直到采花贼快消失在视线中才敢快步跟上。贼人在大道上飞奔十余里,忽然向右钻进路边树林之中,七拐八扭之后,来到了一处废弃寺庙之中,嘉靖皇帝痴迷道教,上位三十余年间尊道抑佛,这种破落庙宇倒是随处可见。

    贼人背着青衣少年——也就是镇远镖局大小姐韩莹莹,一路跑到寺庙后院,推开僧舍,只见连铺僧床上并排躺着7名十七八岁女子,个个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每个人脚上都拷着脚镣,用一条长长铁链将双脚锁在一起。采花贼将韩莹莹跟其他人并肩放到床上,把她腰间宝剑解下扔到一边,也将她双脚拷了,锁到铁链上,转身点亮了三盏油灯,僧房内顿时灯火通明。

    灯火照亮了采花贼的脸,只见一张脸被烧得面目全非,如同烂泥一般,十分可怖。他刚想伸手解开韩莹莹穴道,但手在半空犹豫了一下,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木质面具戴到脸上,这面具只在眼睛处开了两个洞,做工粗糙,似乎是他自己手工打造,灯火映射下显得更加吓人。

    采花贼伸手扶正面具,俯身点开韩莹莹穴道,然后转身要将其他人穴道也一一解开。

    韩莹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破屋之中。她使劲晃了晃脑袋,终于想起来她为了引采花贼出来,就洗净了脸,散开了头发,换回女儿模样,快日落时在街头闲逛,然后只记得背后穴道一麻,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心中暗道:“糟了,换做我被抓了!”

    刚想到此处,其他姑娘陆续也被解开了穴道,看清周围,一个个开始哭喊起来。采花贼一边转头对哭喊女子做出“嘘”的手势,一边继续其他人一一解穴,手法一看便是点穴高手,韩莹莹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贼人武功高强,他若敢碰我一下,大不了拼个玉碎也要保全自己名声。

    采花贼解开所有人的穴道时,僧舍内已是哭声一片。这时采花贼后撤一步,喊道:“各位姑娘!”声音平和,但内力充沛,盖过了一屋哭闹声音。采花贼声音浑厚儒雅,若不看那可怖的面具,倒以为说话的是一个文雅书生。

    哭喊声音渐停,屋内只剩抽泣之声。贼人说道:“各位姑娘莫怕,我并无害你们之心”

    声音柔和亲切,夹杂着浑厚内力,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整个僧色鸦雀无声,那采花贼继续说道:“我这几日分别抓各位过来,直到今晚才将你们穴道一起解开,为的不过是想让你们互相做个见证,回去好相互证明清白。我并非采花贼,万般无奈才将姑娘们带至此处。”

    “你到底是谁?”韩莹莹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被人这般对待过,对方既然说自己不是采花贼,胆子便大了起来。

    “我是谁?”只见贼人突然抓起头皮来,来回踱步,手舞足蹈装如癫狂,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正常,恭恭敬敬地对韩莹莹道:“姑娘对不住,实在想不起来了,我曾遭遇暴徒袭击,醒来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脸也烧掉了,你就叫我无面吧”

    借着灯光,韩莹莹看见贼人虽然带着面具,但下巴脖颈全是严重烧伤的伤疤,想象了一下面具下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问:“你说自己并非淫贼,那你四处抓这些姑娘做什么?”

    “姑娘问的好,鄙人正准备说”无面环视了一下几位女子,拱手作揖道:“在下只是想看一下各位后背处肌肤,看完便放各位走”说的同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与后背处附近区域。

    姑娘们又开始啼哭起来。

    “淫贼!”韩莹莹大怒:“还说自己不是淫贼?男女授受不亲!怎么敢说让女孩子家脱了衣裳给你看后背?”

    “非也非也”无面摇头道:“不用宽衣,只消鄙人扯下巴掌大的布便可。”

    韩莹莹心中十万个莫名其妙,听说过淫贼好小脚的,第一次听说有淫贼好看女子后背的,刚要说话,只听无面道:“那,就得罪了”突然右掌伸出,抓住韩莹莹后背处衣裳,只听得撕拉一声,连衣裳带衬里,后背衣服处被撕下来巴掌大的布料,露出来后背雪白的肌肤,韩莹莹大惊失色,尖声叫了起来,无面却只是借着烛火看了一眼,口中自言自语:“不是你,不是你”

    看到韩莹莹被袭击,整屋女子都尖声叫喊起来,一时间乱做一团。

    另一边,沈剑秋一路远远跟着,却在树林中迷了路,此时刚找到破庙边上,正在想贼人会不会是进了破庙,只听庙里突然传出一阵女子惊叫,双手一拍道:“着!”大步向庙内奔去。

    “无面”已经撕下第二个少女背后布料,又去抓第三个少女,韩莹莹又羞又急,可双脚被拷,又被铁链锁住,宝剑被远远扔在一边,自己不会拳法,只得趴在旁边姑娘腿上探身过去,胡乱抡起拳头打那无面。虽然韩莹莹从小习武力气不小,但打在“无面”身上,力道如石投大海,“无面”头都不回,任她捶打。

    正在此时,只听得掩住的僧舍门被砰地一声踢开,沈剑秋跃身而入。

    “无面”转过头来看了看这个不速之客,手上却不停下。沈剑秋看到此间场景,只道是淫贼正在行凶,大喝一声:“住手!”

    “无面”听到,立即住手,退到床边,拱手问道:“住手了,不知小友有何指教?”

    沈剑秋愣住了,心说:“莫非这人是傻的?”侧目去看众人情况,此时韩莹莹离自己最近,只见她后背对着自己,正趴在旁边姑娘腿上,保持着伸手去打无面的姿势,后背处破洞被扯得更大,露出来大片雪白皮肤,加上韩莹莹一张脸洗干净后居然是杏脸桃腮,眉目如画。沈剑秋一个山上的孩子,又正值青春,不由得看呆了。

    突然,采花贼“无面”居然开口呵斥道:“非礼勿视!小色鬼!不要乱看!”韩莹莹注意到沈剑秋正痴痴地看着自己,“呀”地叫出声来,赶紧收身坐好,将后背藏在后面。

    沈剑秋腾的一下红了脸,自己分明是来捉采花贼,却被采花贼骂作“小色鬼”,又羞又怒,双掌排出:“你说谁是色鬼?看我捉了你见官!”

    僧舍宽敞,除了靠门的一排联排僧床,还有很大空地,沈剑秋三哥无头鬼擅长逍遥门掌法与擒拿,也教过沈剑秋几招,沈剑秋未带兵器,就靠着半瓶水的掌法与“无面”打斗起来。

    眼见有人出手相救,众女子喜出望外。韩莹莹羞晕满面,凝神注视二人打斗。

    论武功,无面显然高出沈剑秋不少,但沈剑秋数年来日日挑着石材下山,居然练出了不逊于一等高手的内力,此时全力使出,居然跟“无面”打的难分高下。

    “小可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沈剑秋全力以赴,“无面”却还能气息平和地说话:“小兄弟内力非凡,可惜掌法不精,只能算是蛮力”

    沈剑秋已经使出全部本事了,大吼一声,化掌为拳,拳头雨点般攻向无面,毫无章法。“无面”瞅准时机,身形一沉躲过一记重拳,紧接着伸手一指击出,直中沈剑秋脐上三寸,沈剑秋痛哼一声,抱腹倒地。

    众女子见救星倒地,不禁齐声惊叫。韩莹莹更是大失所望,本以为遇到了武功卓绝的少侠英雄救美——虽然这“英雄”刚才还用色色的眼神看着自己。

    沈剑秋倒地不起,“无面”也不追击,背着双手站在沈剑秋身旁道:“小友指教完啦?那就不要耽误鄙人找人了”

    韩莹莹听到这句,心中想道:“他在找人?原来他掳年纪相仿的女子出来,又只看肩背肌肤,一定是他要找的人背上有胎记之类记号,莫非是找年幼丢失的孩子?”看“无面”似乎神志不正常,又失去记忆,不禁产生同情之心。

    “无面”绕过捂着肚子趴在地上的沈剑秋,冲女孩子们走来,少女们又发出一阵尖叫。

    “等下!咱们还没打完!”沈剑秋见贼人还要继续行凶,便趴在地上喊道。

    “小友已经输了,不打啦”无面看着趴在地上轻哼的沈剑秋说。突然,无面愣住了,蹲下一把扯下沈剑秋腰间玉佩,走到灯下,透着灯光仔细打量玉佩。整个僧舍安静下来,只剩下少女的小声抽泣,与沈剑秋痛哼之声。

    半盏茶功夫,无面突然狂躁起来,不停用拳头锤击脑袋,力量之大,撞击之声响彻僧舍,锤了十几拳,无面大喝一声冲向沈剑秋,俯身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沈剑秋捂着肚子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爷爷我叫沈剑秋!”

    “沈?剑秋?沈?沈——”无面暴躁地挠着头发,本来就不整齐的发髻被他使劲挠乱,披头散发,加上那张木头面具,更显得疯狂恐怖。他在僧舍中不断踱步,突然将玉佩一丢,双手化掌使劲拍头三下,扬天长啸,满屋人员皆捂住耳朵,内力之强仿佛要震破耳膜,忽然,无面闪电般奔出僧舍,一路大吼,吼声中充满痛苦与愤怒。无面速度极快,眨眼间吼声就已经在一里之外。

    “我们,没事了?”被绑的少女中有一个小声问道,安静片刻,女子们又哭成一片。

    韩莹莹看着趴在地上痛苦打滚的沈剑秋,说道:“喂!那蠢少侠,还不把我们放了”

    “好!再等一会儿”沈剑秋捂着肚子痛苦地说。

    眼见大祸已去,韩莹莹心情大好,小声骂道:“呸,小色鬼”

    “姑娘!冤枉啊”沈剑秋痛苦地说

    一屋少女见此情景,忍不住都笑出声来,韩莹莹脸一红,拼命憋笑,美人娇羞,在昏黄的油灯下更是楚楚动人,沈剑秋在地上瞥见,忍不住又看呆了。

    一盏茶功夫,沈剑秋终于痛苦地站起身来,捡起韩莹莹被扔在一旁的宝剑,刷刷几剑,将众少女脚上枷锁一一斩断,少女们纷纷对沈剑秋行礼道谢。剩下没被撕破衣服的五名女子,又脱下外衣给韩莹莹三人穿上。

    “这位少侠”韩莹莹说道:“还不送她们几人回家?”

    “三更半夜回去?别路上又碰到贼人,我可护不了那么多”

    “现在不回去,白天回去?她俩一身破衣,要人围观吗”韩莹莹拔出宝剑道:“你护不住,还有我这把剑”

    众人商议后,一致认为趁夜赶紧回去才最妥,于是沈剑秋与韩莹莹各持一个火把开路,带着被劫少女们启程回庐州。

    路上,沈剑秋不禁好奇问道:“韩小姐为什么一个人闯荡江湖?还扮做男人?”

    韩莹莹生怕给镇远镖局名声抹黑,便扯谎道:“我有事去黄州探亲,一路扮做男人安全点,你呢?”

    沈剑秋涉世不深,将自己下山报仇之事也说了出来,但谨记兄长嘱咐,没说出聚贤庄名字。听到沈剑秋被倭寇杀害全家,几名少女更是发出一阵叹息。

    “倭奴贼寇人人得而诛之!”韩莹莹道:“十五年前,我大伯也是被倭寇所杀”她口中的大伯,就是镇远镖局大当家。

    听到此处,沈剑秋突然觉得韩莹莹亲近起来,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心肠,又同与倭寇有血海深仇。沈剑秋突然想起僧舍看到的韩莹莹美丽动人的侧脸,还有背后雪白的肌肤——“呸!”沈剑秋在心中暗骂自己:“不要再想那个画面!要不然与淫贼何异?”但内心神游天际,已是意乱情迷。

    韩莹莹只道沈剑秋提起家仇心情沉闷,便不再多说,一路无语。

    进了城门,与官兵讲了经过,便抄录了姓名,官兵吩咐众人明天去府衙问话。

    沈剑秋与韩莹莹一起将几名女子送回家,一路几个同龄人有说有笑。但送到最后还剩一个人时,问她住在哪条街却摇头不答。

    这少女白裙白衫,看起来才十五六岁,身材瘦弱娇小,脸上稚气未脱,总是带着微笑。两人问起任何事她都是笑着摇头,只指着自己嘴巴。沈剑秋与韩莹莹面面相觑,心想原来这女孩儿是个哑巴。

    沈剑秋问道:“姑娘家住哪里?”姑娘只是指了指东边,可是东边已经是城墙了。

    沈剑秋又问:“姑娘不是庐州城内的人?”姑娘露出笑容使劲点了点头,“你家住附近镇上吗?”姑娘摇了摇头,伸出手臂,做出夸张动作,意思是家离此处很远。

    沈剑秋问:“那你怎么被抓的啊”,只见少女后退两步,居然开始表演哑剧起来,先是做状漫不经心走路,然后手指了指脑后,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然后就蹲下抱胸表现得很害怕的样子,接着站起身来指了指沈剑秋,做了个鬼脸笑了。

    这少女笑容天真烂漫,行事又十分可爱如孩童一般,韩莹莹这女孩儿逗笑了,拉住少女的手,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跟我回家吧,我家人有很多人整天走南闯北,肯定能送你回家”

    “为什么你们家人整天到处跑?”

    “不告诉你”

    与此同时,仁义山庄内。

    山庄靠东有一处独立小院,是庄内二公子欧阳元修住所,此时已是夜半,房内却依旧点着灯。

    司徒元修坐在桌旁,手中拿着一个风筝,呆呆出神。

    沉默许久,欧阳元修似乎下定决心,起身磨墨。

    第二天一早,庄主司徒平正坐在大堂,喝茶等着厨子上早膳,大公子司徒元敬站在一旁。突然服侍二公子的丫鬟快步跑来,将一封信递给庄主

    司徒平展开信,只见上面仅有几个字:

    “爹,我去找莹莹了,江湖路远,书信难通,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