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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星露夜挑灯拭剑

    鼓噪的人群一时都震慑于白头少年身上的异变,现场渐渐鸦雀无声

    戚通端详许久,终于忆起,激动道:“是你?!你可是寻得了仙草?”

    白发少年抱过马上少女,淡淡道,“十年盟誓,今日我既赴约,自然是找到了。”

    其余人等包括法相法善都是丈二和尚,不解这个中缘由。

    戚通并未理睬惊诧的旁人,上前一把拉过白发少年,耳语道:“丘师兄那暂时有点状况,拓拔老弟先随我进府等候吧。”说罢,又转头看向法相法善。

    “二位大师,也随我来吧,我已吩咐下人聊备了茶水。”

    众人一齐涌入院内。

    门庭清静,又恢复旧时模样。

    天师教自千年前创教伊始,也曾是中州大派,初代真人名讳却一直不为世人所知,后历经纷乱,逐渐演化为两支,一支专心符箓祛邪,一支精研丹鼎炼药,眼下清参这门正是中州丹鼎演化的旁支。

    只是往昔烟火繁盛的道观院内如今却是亭台寥落。

    清心堂内,望着被奉为座上宾的少年,一干辈分较小的道士犹自不忿。

    戚通看的碍眼,不奈烦的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可不许再有外人进来,有叫门的一概不应。”

    望着连声应诺退下的晚辈,戚通干咳一声,老脸堆起谄媚的笑,巴巴的看着一旁少年。

    “拓跋老弟,绛珠草可否供老朽开开眼?”

    丹鼎炼药一派弟子求见神草灵药的迫切心情与名门修真之人眼馋仙诀灵器时亦是一般无二。

    “丘生墟人呢,不会到此关节你们还想打马虎眼吧?”少年讥嘲道,说完便抬起右臂,挽起袖口,只见手肘处烙着一块白疤,形如玉玦。

    少年左手拿起案上正燃烧的香烛,将右肘玉疤置于火上炙烤,手肘处的玉疤却似隔了一层璧障般,不见任何焦痕。

    “西贝石!流火不侵!错不了、错不了。”戚通再坐不住,起身靠近盯着,直看的两眼放光,言辞也抑制不住的激动。少顷,神色又有几分悲悯。

    “西贝石与绛珠草一体共生,现今都被你植入经脉,你是不打算要这条命了吗?短短十年,你头发怎么全白了?”

    戚通来回踱步,嘴中嘟嚷不停。蓦地自言自语道。

    “是了,你本就身中曼珠沙华,那毒物最克七情六欲,唉,今日随同你而来的女子,想必是因为她吧?可叹,可叹。

    少年回身落座,点了点头便悯默不语。

    “拓跋老弟,实不相瞒,王师兄与丘师兄确是俱都在观内,若非万一,没有任何人可以在此期间打扰二位师兄,不过你与我派有再造之恩,又是携绛珠草而来,我便带你去见丘师兄,不过你得发个毒誓,今日所见之人所见之事一概不得泄露。”

    望着一脸凝重的戚通,少年对着丹鼎祖师爷的灵牌立了誓算是答允了。

    心里却颇为不屑,若誓言真有用,世上又怎会有这么多背誓毁约之徒。

    戚通不知他心中所想,恭恭敬敬给灵位磕了头,便领着少年向院内深处走去。

    道观整体建筑布局类似震卦,左右各分布四栋偏堂,过了阙门,则是一排连舍。

    戚通领着少年直走到连舍后面,那里是一处坑洼的水塘,周边亦植有松柏。

    戚通环顾四下无人,伸手入怀取出一颗白色珠子。

    他口念法诀,白珠通体流光,自行飞旋,本是波澜不兴的水塘,随着白珠的到来竟自行分作两片水洼,露出中间一条鱼肠狹道。

    “拓跋老弟,跟我来吧。”戚通当先而入,少年紧随其后,自二人没过水面后,水塘复又之前模样。

    塘底空间逼仄,二人没走几步路,便来到一处穴口,一块古旧的石门立于正中。

    戚通轻轻扳动石门旁的旋纽,石门颤动片刻,竟化作了一片朦胧不清的水幕,宛如珠帘。

    隐约间,可见帘幕后正盘坐着三人,只是尚看不清具体模样。

    “掌门,丘师兄,戚师弟有要紧事求见。”戚通躬身叫了几声,却不见有人作答。

    “戚通?你二位师兄躲在这里做什么?里面还有一人是谁?”

    又侯了许久,少年有些不耐烦,脱口问道。

    戚通摇了摇头苦笑不答。

    也就在此时,水幕后传来人声。

    “两位道长,贵派有客人来访了。”

    “张施主,脏腑之戾毒虽尽皆化去,但你当初所受之伤实则深重非常,这十年间,你体内五脏六腑虽由我们调理归位,可根本还在于你修行深厚才能拨正心脉。往后,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了,如此一来,我们也就不负萧掌门所托了。”

    “戚师弟,你们进来说话吧。”

    闻言,戚通使了个眼色,便同少年走进了水幕。

    门后不过一方斗室,狭小的空间被一张石床占据了大半,剩下的空间摆着一柜石橱,两座石墩。

    此刻床榻上三人,一个青年神色自若,端坐其中,两侧的道人一个丰朗,一个清矍,都是仙风道骨模样。

    清矍的老道士是少年的旧识丘生墟,另一个自然是丹鼎派的掌门王真人了。

    少年思忖一番,上前拱手施礼,“晚辈拓跋锋有幸见过王真人与丘真人。”

    说罢,他又微微打量一番床榻上的青年,青年此刻正对着他盘膝而坐,上身衣物尽除,胸口青黑一片,凹陷处如巨大的掌印。

    拓跋锋此刻才明了适才王真人说的“五脏六腑尽皆错位”是何种创伤,因此心底倒是对陌生青年生出三分钦佩之意。

    青年嘴角淡淡笑意,向他微微点头算是过了招呼。

    “拓跋老弟,当真是你呀!这十年来可想煞老夫也!”

    丘长墟一番治疗耗费颇多心神,将养片刻,便匆忙下了石床。

    “师兄,这位就是十年前救了我与众位师侄的拓跋少侠。”

    丘生墟性子热切,一把拉过拓跋锋,浑不顾自己匆忙间连木屐都不及穿上。

    王真人倒是有条不紊收拾整齐,肃容起身,正色道,“拓跋施主大恩,我派没齿难忘。”说罢、一揖到底。

    “二位真人,俗礼大可不必,我今日赴约也是有要事相求。”说到此处,想到爱妻所受之伤终于有望治疗,拓跋锋也是难掩激动。

    “恩人,十年前并非老道我有意刁难于你,只是这曼珠沙华奇毒非绛珠草不得其解,当年我推算你毒入肺腑,命不可久,如今看来,你虽华发如斯,却面色如常,想必是有了仙草滋润吧。”

    丘真人喜不自胜,频频点头抚须。

    一旁的戚通却塌下脸来。

    “丘师兄,拓跋少侠他、他,已经仙草入体,植于血脉……师兄可有解救的法子?”

    莫说丘真人,连一旁的王真人也是惊骇无比,二人抢过去,卷起拓跋锋袖口,只觉入手冰凉,拓跋锋右掌腕口生出一条淡绿色的线直至肘关节,手肘覆着的玉疤赫然夺目。

    丘真人神情凝重,缓缓道:“绛珠草沾尘则枯,遇秽则败;若非西贝玉石,则不见人间。唉,想必恩人你这处疤痕便是玉石碎体的烙印吧。”

    拓跋锋点了点头。

    “当时事发突然,没有法子可想,我曾听得养此草之人说过,仙草不得染俗尘,我便索性用西贝玉石洗涤右臂血脉,将此草植于体内。”

    他这般平淡的说着,一旁几人却都深知其中的凶险。

    人的奇经八脉,体内鲜血,岂是说换就换的?

    “那也就说的通了,冰原蚕丝自然是用来冻住周天大穴,你右臂的侠白、天府、天泉三穴以及手阙阴心包经则由蚕丝把守。拓跋老弟,你当真这般不惜命吗?”

    戚通心下替他难过,不禁喟叹。

    青年听他几人谈话,怕涉及门派秘事,正欲起身回避。

    “这十年来感谢二位真人尽心搭救护理,日后贵派有用得着的地方,但凭差遣,眼下不便叨扰,容晚辈告辞了。”

    “张施主,若无急事,不妨多留些时日,至于此间,其实也牵扯到与贵派一些渊源,你经历颇丰,或可为我们与恩人解难。”王真人忙拦下了他。

    “那就却之不恭了。”青年拿过一旁衣服,那是一件道袍,袖口镶着流云。

    正是张小凡。

    十年前青云山上一战,他虽凭借诛仙诛杀修罗鬼王,但肉身生吃修罗一掌,若非他贯通五卷天书,修为深湛,又于大梵般若浸淫十数年,那一击换作常人早毙命数十回不止。

    饶是如此,受了那致命一击,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尽皆错位,立时伤重昏迷,后被人偷偷送到清参天师教,十年间耗费人力药力无数,才将他的命从阎王手里又抢了过来。

    前五年,寸步未离,俱是在清参观内渡过,后五年伤势大好些,也须每年花上十天半月来此调养。外伤创口与错位的脏腑穴位倒是小事,那修罗之力蕴含的血煞戾气深入骨髓,若想化解,却急切不来。

    也便是在今日,才终于功成。

    虽说救治自己是清参天师教与那位青云新晋掌门的一场交易,但想到这十年寒暑,期间种种绝非易事,更兼二位真人平日里丝毫不向自己罗唣邀功,张小凡打心底里感激这番救护之恩。

    “师弟,今番绛珠草既已入体,那当以恩人的命为要紧,若想取出仙草,则必须承以甘露与西贝石,舍此别无他法,曼珠沙华之毒倒可缓一缓。”王真人思忖片刻道。

    “可是西贝玉石从何处得来呢?”拓跋锋茫然道,他心底的不安逐渐放大,生怕数十年苦熬的心血功败垂成。

    “恩人莫慌,那玉石虽是稀罕物,但极北雪域昆仑山上,是有此石踪迹的。”戚通安慰道。

    “只是那里寒冷异常,天气多变;莫说常人,修真人士在暴风雪中迷失,捱不了十天半个月也会冻死。”丘真人面色凝重,看了眼拓跋锋却又是一番摇头长叹。

    “更别说昆仑雪域下遍布着的魈兽雪精,性情凶悍,又专以活人血肉为食。”王真人苦笑一声,补充道。

    “既知道有产地,那我自行前去便是了。”拓跋锋心下一沉,但想到曙光已在眼前,精神到底提振了几分。

    “拓跋老弟,万不可意气用事,与你同来的那位姑娘同你一样,身受曼珠沙华之毒,想必对你用情深重,你若去了,她不免担心牵挂于你,情念相思一番煎熬,导致情毒发作,那该如何是好?”

    戚通说完,却是看向一旁的王真人。

    “掌门师兄,我愿承担此责,数百年前,枯心祖师正是于极地寻得天琊神剑,创我教基业,如今师弟欲重走此路,既报拓跋老弟之恩,也能以此为契机,化解我派与符箓派的过往宿怨,如此我便万死莫悔。”

    张小凡却悚然一惊,怔怔道:“王真人,天琊原是出自贵派门下吗?”

    王真人沉默良久,点了点头,面上却是羞愧难当。

    他转头看向戚通,“戚师弟,你有这份心,便是我门下之幸,只是那地方以我们的道行十死无生,世人只知十万大山的凶险,却不知人间真正的险恶处便是在那茫茫雪原。”王真人拍了拍戚通的肩头,摇了摇头。

    “唉,千年前,我派祖师爷枯心上人携故交同赴昆仑找寻灵药,一番奇遇之下,在那里偶得九天异铁,遂炼为仙剑天琊。凭此神剑,立下赫赫威名,后于中州开创天师一教,流传至今”

    王真人说起祖上往事,感慨万千。

    “可惜,后面师门不幸,传下的弟子技艺不精也就罢了,偏又喜欢同门阋墙,师祖的基业算是败完了;数百年前,有魔教妖人觊觎神剑,寻上门来,幸得贵派真雩大师施以援手,才算保全了门楣,为防万一,此后神剑便一直交由贵派代为保管了。”

    提到这段坎坷经历,王、丘、戚、三人皆是面上无光,自家镇派法宝在别人手里才得以保全,堪称奇耻大辱。

    张小凡听完亦是哑然,回想起当初六脉会武曾书书倒似乎提过一些关于天琊的渊源,如今线索成串,才终于通晓那柄神兵的具体来历。

    “天琊与她倒真是契合,若埋没世间,当真有珠玉蒙尘之憾。”想到手执天琊衣袂飘飘的女子,他心底忽然涌起一丝柔情。

    “张施主,当日与萧掌门一道将你送来的姑娘便是现今的小竹峰首座吧?天琊在高人手里,也算幸逢明主了。”

    丘真人想起过往,随口叹道。

    “是的,陆、陆师姐如今已是小竹峰首座。她修为高深,莫说青云,便是放眼天下,也罕有敌手。”

    张小凡言之凿凿,却也并非虚言抬举。他一身修为造化颇多奇遇,佛道魔三家心法加以天书五卷贯通,此等经历莫说既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而陆雪琪单凭太极玄青道,修行不过二十多年,便有了如今道行,资质之高堪称旷古烁今。

    “张施主,当日将你送来时,咳、咳,那位陆姑娘担忧急切我与师兄都是看在眼里的,想必她与张施主你是交情匪浅,而且贵派萧掌门也是亲自动身前来,可见待你之重。”

    丘长老说完干笑几声,面带窘迫的望向张小凡。

    “二位真人,可是要我动身前往昆仑,寻找西贝玉石?晚辈说过,有事但请吩咐,何况,我也正欲前往那里拜见一位故人,正好顺路了了此事。”

    他早非昔年的榆木疙瘩,丘生墟话说一半他便已明白话语未竟的意思,为了不使丘王二人尴尬,心念一转,随口编了个见故人的谎话。

    “如此,便有劳张施主了,我着即修一封信,由张施主带回给萧掌教,你身子初愈,不如由贵派其他高人前往;说穿了,我们救治施主,也是有求于贵派,而此事正与绛珠草有关,如今可算是心愿半了了。”

    王真人心下大喜,但与张小凡相识十年,虽多少知晓他的心性与道行,但还是不愿他亲身涉险。

    “心愿半了,那么全了自当是带回西贝玉,取出绛珠草了,这仙草何以对贵派如此重要?”张小凡哂然一笑,好奇的看向王真人。

    “唉,昔年枯心祖师便是为了寻此草才周游世间,谁知一生无果,她留有遗训:“谁能寻得此草,谁便能号令门下弟子,包括掌门。”

    王真人长叹一口,悠悠道:“有了此草,便能号令符箓派两家和解,两派同源不同心,才沦落至今,想恢复祖师早年基业,干系全在于此了。”

    “那位枯心前辈找寻绛珠草所为何事,莫非也是救人吗?”

    张小凡回想曾经传说,有关枯心上人的不过只言片语,只知道当年正魔大战,枯心上人凭借天琊与黑心老人厮斗三天,最后重创黑心老人,声名大噪,可奇怪的是,自此枯心上人的下落却从此淹没世间,连同神剑天琊。

    枯心老人的结局倒是明了无误,无情海畔滴血洞里,那具盘膝坐化的白骨……

    “想必也是为了救人吧,师祖遗训只让我们寻找绛珠仙草,但具体缘由我们确实不得而知。”

    王真人抚须喟叹,接着说道:“枯心祖师殁前曾留下一匣,具体遗训便写在其间,可惜匣子历来由符箓派所管,数百年来,为了争这匣子,两派闹过不知多少次,便是人命也折了许多。”

    “如此说来,晚辈更该竭力相助了,化两家干戈为玉帛,亦是功劳一桩。”

    张小凡微微一笑,拿定了主意。

    “阁下,未请教尊姓大名,今番劳尊驾犯险,若果真能带回玉石,我甘当牛马供阁下驱使。”

    一旁沉默良久的拓跋锋心神激荡,直视张小凡。依他素来个性,求助于人简直比捅他一刀还难受。

    “我叫张小凡,兄台言重了,两位道长于我有恩,你又是他们恩人,如此说来,我也是为道长们还阁下之恩了,此事该是三全其美了,嘿嘿。”

    张小凡一番说完,几人不禁都笑了出来。

    商议妥当,几人便由水底暗道走出。

    拓跋锋孤身回到进观时安排的客舍,少女已转醒多时,他心头微动,迎向飞奔而来的少女,紧紧相拥。

    日生日落,花开花谢,游冶世间的少年已是一头华发。

    少女怜惜的抚过他额头,“锋哥哥,你怎么又变回来啦?那位道长可是见到了?”

    拓跋锋合住她的手掌,望着少女眼中盈动的波光,点了点头。

    少女喜不自胜,迭声问道:“那咱们的伤可有救了吗?道长是如何说的?”

    拓跋锋便将先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少女面生潮红,惊呼一声便晕厥过去,拓跋锋渡了一道真气在她后背,过了片刻才悠悠转醒。

    柏木森森,星眸灿灿,少女恍惚间犹有些觉得似在梦里。

    “咱们为这毒折磨数十年,天可怜见,终于盼到化解的希望,唉,锋哥哥,不过咱们又得欠别人恩情啦,那位恩公在哪,我想去当面拜谢他。”

    拓跋锋宠溺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牵起她的手向给事院走去。

    自水底出来后,丘道长与张小凡俱都在此院商谈事情。

    走进院子,登时清香扑鼻,石径两侧的花圃里拥簇着石榴、海棠、月季......风摇枝颤,绰约动人,与院外四季常青的景色殊无相似。

    丘生墟丘真人此刻正与张小凡坐于一株海棠下的长凳上。

    圆形石桌上鹤嘴茶壶热气袅袅,有清茗的茶香沁入鼻尖。

    张小凡起身看着走来的这双少年少女,少年郎的一头白发显目,少女温婉如画的眉目间,也难掩岁月风尘的质感。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小女子见过丘真人,见过张恩公。”说罢,少女鞠身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