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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众生相

    忠烈祠门口,司彦斌横刀站立。

    “忠烈祠小,各位请回。再往前,别怪彦斌不讲情面。”钢刀已经有一半抽出来,一旦全部抽出来,司彦斌必将杀人。

    “里面还有空位。”

    “那是给顾先生和刘芷峦一家留的。”

    “凭什么刘芷峦一家都可以进入,我们家不可以。”

    “我父母、弟弟、妹妹一个也不会进入。”司彦斌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人群不得不散去,各自想各自的办法活下去。盔狼即将进来,而且忠烈祠确实位置。

    “名额算好了吗?”司彦斌问一位管事。

    “算好了,超过忠烈祠的最大容量了。”满头大汗的管事快愁死了,要么祖上为谷山村做过贡献,要么是什么什么种子,要么是功勋之家……都是必须要躲进忠烈祠的。

    “能不能保证刘芷峦一家名额?”

    “不能,他们不是刘村正直系血亲,不在特批名额之内!”管事回答得战战兢兢,规矩要守,强势人物也不能得罪。

    “对,对,他们不是刘村正直系血亲,不合规矩,不能进。”周围好几个村内长者大声呼应,极力反对。

    “我师父吩咐的,你们有意见?”

    大家低头,无人应答。

    司彦斌接着吩咐:“把凋零得不像样子的功勋之后都给我踢出去,进去了的也要给我撵出去。”

    “不妥当吧。”

    “要么你把你家的名额让出来给刘芷峦一家。”

    说话的人又不吭声了。司彦斌有一点后悔了,这活真不好办。

    “挤出来的名额,都给刘芷峦一家,必须挤够。”

    “诺。”众人躬身回应。

    “我去通知刘芷峦一家,你们看好了大门,不能让不在名额内的人进去。”

    “诺。”三个握刀的汉子大声回应。

    司彦斌带着几个管事去刘芷峦家。

    “真的刘寡妇一家全让进去去吗?”一位管事说漏了嘴,紧张地看向司彦斌,发现司彦斌没有反应,才松了一口气。

    “名额确实有限,大家说说刘芷峦家进去几个人合适?”

    “要不进去一个人?让刘芷峦进去。”

    “北疆别的不多,野孩子多,孤儿多。再找就是了。”

    “对,对,再找就是了。”

    司彦斌在众人一再要求之下,顺台阶而下:“必须挤出来两个名额,让刘芷峦带一个孩子进来,一个孩子都不带,她不会进忠烈祠的。”司彦斌不容置疑作出了最终决定。

    “你们先去催促,让刘芷峦快点选择带谁,我一会儿过去。”

    不远处,有个俏丽人影,大家明白,转身先往刘芷峦家走去,留下司彦斌,好给年轻人独自相处的机会。

    “求你……”

    “去你家。”

    “孩子在家。”

    “那就在这,快点。”

    ……

    “你不能破身,你不能破身……,刘村正会把我们家赶出谷山村的。”

    “谷山村都快没了,还有什么赶不赶的。”

    事毕,司彦斌提裤子走人。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获准进入忠烈祠,只要有人愿意在里边替她举过头顶,不占用位置就行。这位妇人没能获准进入,名额太少,但孩子可以进入,她已经很满足。

    什么天寒地冻,什么不知廉耻,北疆的女人多次嫁人,乃是常事,何况你情我愿,各有所求。

    权利附带的快感,惹人心醉。生杀予夺,一言可决。被甜言蜜语包围,被各种恭维请托包围,司彦斌恨不得盔狼日日围村,好权利不失,好私愿得遂。司彦斌有些沉迷其中了,偏颇了。

    继续往刘芷峦家走去的司彦斌,还未走到刘芷峦家,司彦斌的父亲从角落里突然出来,拦住了司彦斌:“彦斌,给你弟弟妹妹一条活路吧。”

    人越多,司彦斌越要一本正经,此时无人,司彦斌还是不肯松口:“师傅交代过了,我们家只能进一个人。我进去了,你们就不能进去。”

    “你妹妹练武资质不错。”

    “比不上四个练武种子。”

    “你弟弟……”

    “不要再说了,我们家破了例,其他人,我就没法管了。他们是你的孩子,我也是你的孩子。”

    话很重,不留情面。司彦斌的心很疼,轻易不求人的父亲,求人,不到万不得已,一定张不开嘴。但人不狠,站不稳。司彦斌强迫自己,错过身子,大步离去。

    三、五步后,司彦斌又转身回来,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父亲:“拿着防身,破甲。”

    那把匕首是师父刘峰峦送给他的礼物,附了简单的铭文,是他身上最珍贵的物品。终究没能做成一个六亲不认的狠人。

    如果弟弟妹妹,还在襁褓之中,找人哪怕举在头顶,也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但年岁过了,太大了,占地方,哪怕他这个武徒种子举起来也坚持不到最后。况且,人挤人,一个萝卜一个坑,真的填不进去了。

    连刘芷峦一家的名额都是抠出来的。那些他好不容易抠出来的名额有大用,卖钱,过好日子,过舒坦日子。

    在看到李铭不次于武徒身手的时候,司彦斌坚持了许久的不认输,崩塌落地,碎了。

    距离大到无法跨越的时候,再不甘心,也要死心。死心之后,那些以前可笑的坚持陆陆续续崩解,好人需要无数年做好事,坏人一瞬间可成。立地成佛是假,心起恶念是真。

    面对生他、养他的父亲,司彦斌转身,向前,不回头,有泪落下。心又疼了,强忍住,不喊疼。

    司彦斌觉得他错就错在心不够狠,师父撮合他和刘芷峦的时候,早一点把刘芷峦给办了,生下孩子,哪里还会有后边的事。

    沁北刘家,封爵子爵,刘芷峦怎么说也是子爵嫡女,家里的钱多的肯定如山。刘芷峦不愿意认回刘家,他司彦斌愿意认回刘家,哪怕做牛做马,哪怕为奴为婢。

    至于刚才破了身,破镜武徒将更艰难,那是以后的事。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最重要。人都要死了,还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干什么。

    司彦斌只恨自己醒悟的太晚。而在这一个生死两难的夜晚,他的信念,他的坚持,崩塌之后,心中的魔鬼被放出来,要作恶。

    刚才,他已经迫不及待办了那个妇人,男欢女爱,果然妙不可言。

    今天,他司彦斌二十多年的童子之身,破了。今天之后,还有好几个偷偷摸摸来往的女人,等他宠幸,如果狼灾之下,她们能活下来。

    司彦斌知道,一旦刘峰峦等人战死,他司彦斌必将是谷山村新的王,必将掌握无数人的命运。

    司彦斌偷偷的和好几户族人众多人家私下达成了协议,互帮互助,司彦斌给名额并提供庇护,他们给钱并帮他上位。

    而他司彦斌要做成这件事,必须把家人拒之门外,好堵住悠悠众口。必须把刘芷峦一家拒之门外,谁让刘芷峦一家占的名额最多。

    刘芷峦家不远处,先来的管事们等到了司彦斌,和司彦斌汇到一起,往刘芷峦家赶去。有些话,还是司彦斌开口比较好,他们不好做决定,主要是怕得罪村正刘峰峦,事后追究,小肩膀扛不起。

    “只有两个名额吗?”刘芷峦不解地问,堂兄特意交代过她和她的孩子们都可以躲进忠烈祠,怎么就变了。不是说好,让李铭来接她吗?怎么换成了司彦斌?刘芷峦想问,又不便开口问。

    “有特批名额的人太多,没办法拒绝。”司彦斌声音低沉地说道,声音中似乎愧疚好多。

    “是啊,人太多,他们把名额都占满了。连我们这几个管事,每家都只有一个进忠烈祠的名额。”一位衣着较好的老管事说道。

    “快点确定带谁吧,忠烈祠快要关门了。盔狼随时可能冲进村子。”另一个随司彦斌来的管事劝道。

    “不能通融通融吗?我堂兄跟我说的可是我和孩子们都可以进去。”

    “忠烈祠容量有限,特批名额都装不下,实在是挤不出来位置,就你们家这两个名额我们都做了大难。”算是见证人之一的年轻管事解释道。

    刘芷峦拒绝了,不光拒绝,还放弃了名额。司彦斌一再苦口婆心劝说,都没有用。

    刘芷峦不进去,到时候师父怎么交代。司彦斌急了,一再表示愿意让出自己的名额给刘芷峦一家,刘芷峦还是不肯去,要么全去,要么都不去,死活不肯松口。

    一群人垂头丧气走了。司彦斌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要来一趟,光明正大来一趟,做给所有人看。

    路上,一位管事提醒司彦斌:“齐大爷家两个儿子为国战死,按规矩,他家有一个名额,是不是派人通知一下?”

    “既然不肯主动送过来,应该不需要。你看哪一家符合条件的,不是往里面拼命塞人。”

    “这样不好吧。”

    “我说了算。”司彦斌对齐大爷一家撮合李铭和刘芷峦的事,耿耿于怀,心中有恨,肯定不会照顾齐大爷一家。人来了,不好拒绝。人不来,刚好可以省下一个名额。

    好几个相好的,还眼巴巴等着司彦斌呢,正愁不知道从哪里抠出名额。送上门的,为什么不要!至于后果,老的老,小的小,先活下来再说吧。

    司彦斌一行人一走,刘芷峦赶紧带着孩子们往她家的菜窖里钻,躲盔狼,求活命。

    “娘,司彦斌叔叔通知我们躲到忠烈祠,您为什么不去?”

    “只能去两个人,我让你们谁去?”

    “娘如果不去,我们也不去。”

    “对,娘如果不去,我们都不去。”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

    “娘,别人都在屋里躲着,为什么我们要躲到菜窖里?臭烘烘的,多不好闻,而且挡板还不结实!”一个孩子不解地问刘芷峦。

    刘芷峦笑了笑,解释道:“屋门能挡住其他种类的狼,挡不住盔狼,盔狼的头尤其结实,能撞碎木门。除非是铁门,但谷山村没有铁门。”

    “忠烈祠的门为什么可以?是铁门吗?”

    “是石门,金刚云纹石石门,此铁还结实。”

    “为什么我们家不装金刚云纹石石门?”

    刘芷峦亲昵地摸了摸说话孩子的头,说道:“将来,等我们有钱了,我们也装一个金刚云纹石石门。”

    “我刨药材挣钱多,我给娘买。”

    “我力气大,我给娘装。”

    “我养蚕养的好……”

    “我喂猪喂的好……”

    “我割草割的快……”

    ……

    笑声中有泪,刘芷峦不肯擦,多么好的孩子,却如野草一般在北疆任人丢弃。

    忍住不哭出来,忍下对李铭的担忧,缓了好大一会儿,刘芷峦继续说道:“你们发现了没有,我们家菜窖臭味很大,之前,我让你们把烂菜叶子、鱼腥草扔进菜窖,就是为了遮盖人味,好躲在里面,躲过兽灾。”

    “为什么其他家不学我们家?”

    “学不来,一个是他们家中菜窖臭味不够大,之前提醒过他们,他们不想往菜窖里扔烂菜叶子,扔鱼腥草,嫌弃菜都被臭得串味了。另一个则是认为不但用不上还不管用,而且认为覆巢之下无完卵,与其做这个,不如多练武。你们一定要记住,常将有时思无时,要把所有事情尽可能做到前面,有备无患。”刘芷峦在灭村危机之下,也不忘教育孩子。

    寨门洞后面,一群或老或残的男人已经列好了战阵。铁叉、钢刀、红缨枪……不一而足。

    “齐叔,你家应该有一个孙子躲进忠烈祠了吧。”

    “肯定进入了。你齐婶胆小,估计得人去叫,才敢开门。”

    “你说齐婶会让哪个孙子去?”

    齐大爷脸色变得很难看,老黑不敢问了,再问说不定要翻脸了。

    “齐叔,托你个事行不?”

    “都快死了,有屁快放。”齐大爷为刚才的事生气了。

    “能不能麻烦您给李铭说个媒?不敢求正妻,当个小老婆。”老黑一脸期待地看着齐大爷。

    “你觉得我能活下来?”

    “能,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你这当爹的可以,都要死了,还想着你家大妞,也不想想你那几个儿子。”

    “顾不上了,顾不上了,不是有刘寡妇吗?”

    “大妞读书识字,我看行。到时候,我替你家大妞给李铭说媒。”

    老黑第一次笑,笑得很灿烂。老黑很偏爱大女儿,节衣缩食供大妞读书,他知道,他一死,书肯定读不成了。但跟了李铭,肯定还能读书,老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还有我家闺女……”“还有我家孙女……”

    “齐伯,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齐老弟,你可不能忘了老哥对你的好。”

    ……

    齐大爷笑着,一一应下,泪湿了眼角。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归宿!

    哪个父母不爱子?哪个父母不想陪着儿女长大?奈何天意当此,由不得自己。能在死前,为孩子们再努力一番,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