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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混乱

    诺大的茜素宫,静悄悄的,也不知是谁打了帘子进出,一阵冷风吹入,略略吹散了弥漫在空气里的香粉气息,却也隐隐的让茜素的芳香透露出来。

    李雍和自坐于上位不言,沐春峰站立于下位依旧秉持着晚辈的礼节,也是不言,僵持的气氛视乎弥漫到了所有的人,只有十里依旧手持着银质的筷子,百般无赖地拨弄着主位上的菜肴,仿佛那两位身份尊贵的人所讨论的事情,全与她无关。

    “十里!”李雍和终于收起了他帝王的威势,不再僵持着帝王的威仪,略略向着座椅背后的靠垫靠了靠,斜眼看了一眼全然不当回事的十里,不禁也为自己适才的失态、紧张而觉着好笑。

    “嗯?”十里并没有做理会,轻轻的一哼,算是听到李雍和在叫她了。

    “有人向你求亲了。”李雍和笑呵呵的,若非适才那一阵的沉默,几乎让人难以看清他此时的态度。

    “是吗?”拨弄菜肴的银筷终于顿了顿,却依旧执于手,微微偏斜的脑袋,若非那幽深的眼睛,凉薄的嘴唇无一不再说明她生性的冷淡与疏离,几乎会让人错觉的以为那该是少女独有的天真烂漫。

    “女儿节自该以女儿节的态度来决断,难得有一天可以自己作主,父王倒不介意你大胆表达一下你的看法。”线报上说每每遇到棘手的问题,他的这个女儿总有出人意表的表现,此时此刻,看着十里的作态,他居然稍稍有些期待。

    “我吗?”十里淡然地一笑,摆正了偏斜着的脑袋,略略挑眉,却依旧没有摆正微微前倾的身体,“我不太喜欢主动的男子。”

    令人错愕的答案,但由她口中说出,却又令人觉着理所当然,仿佛她才是那个扮演掠夺者角色的人。

    空气在茜素宫中又凝结了起来,低旋的气压几乎压得人呼吸困难。李静柔小心地看了一眼十里,直到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近距离的看到这位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十七皇妹。只一张堪称小家碧玉的长相,但的确是令人着迷的。那是一种有别于寻常女子的气质,是形于外的一种东西,那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气与霸气,不是强自伪装的,而是深入骨髓与生俱来的东西,让人觉着只要她是十里,她就该是如此的,一切匪夷所思,若是她,就觉着是可以理解的。

    合该是父王最重视的女儿,十七年不再身边,也不能稍减那份重视;当然,也合该会是自己的敌人,虽然做这人的敌人有些可怕,也有些悲哀,却也让人觉着有些兴奋,因为在十里的眼中,她看到了那种违背世俗礼教的理想。这种理想太过惊世骇俗,她不曾在上官家的任何人眼中看到过,也不曾在李静华的眼中看到过,但如今她却隐隐约约看到了,她与她,相同的理想,却不是共同的理想,因为胜者,只能是一人。

    十里淡然地面对着满殿的探寻,她自是清楚殿上这些人的想法,只是权势?她何曾在乎过?说小了那不过是件玩具,即使说大了那也不过是一件不错的武器而已,仅此而已。只是……对权势伸出贪婪之手的人,却往往被权势所控制,上官琳燕逃不开,沐春峰不想逃开,即使是堂堂的帝王李雍和,也不能逃开。只是这样的权势,想要禁锢她,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了。

    十里起身,高高地站立于众人之上,低垂着幽深的眼,微微抬起执筷的手,碧绿色的扳指在此刻尤显得醒目非常:“你要娶我?亦或者是娶我身上的虎符?”

    疏懒的声音不带一丝的威势,只那分淡漠却无端让人自心底升出一抹寒意,仿佛是神明面对蝼蚁,根本不屑于使用威势。

    沐春峰立于殿下,他不了解十里,也从不屑于去了解一名女子,所以在今日之前,对于十里的印象他只觉着这是个聪明的女子,难得的聪明。但显然的,他的不屑在今日遭到了报应。

    不错,他的确想要假借这次求亲来试探唐国宫廷内的一些事宜,也想试探一下这唐国的虎符是否真的在区区一名公主的手里,但无论他想要如何,一切一切都只是试探。

    政治有时候就是如此,敌我双方互相较劲,互相试探,明明知道对方的所图所谋,却也必须紧闭双唇。这是说不得,即使是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的事情,上升到政治的高度时,那便是说不得。他自信他的这次试探做得极好,既可试探出究竟,也不会让自己落人口舌。即使对方执意拒绝了他,先机也已经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可是……

    可是他不够了解十里,他不曾想到就是这么个聪明的女子,会毫不介意的撕开了政治的外衣,硬要彼此赤裸裸地对峙。是的,他试探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但先机却已失,更甚者还可能踏入了他人布下的圈套之中。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满殿的尴尬与沉默,顺着声音而去,却是看见唐国最为柔顺的三公主正惊骇地跌坐于自己的座位上,苍白着脸色,发抖的身体,唯有纤纤玉指固执地指着十里的方向,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才看到那原本执于十里之手,本该是银噌发亮的银筷,居然自筷尖而上被染出了一段骇人的黑色。

    银筷,黑色,剧毒。

    一阵兵荒马乱的忙碌,一场意外打破了适才的尴尬与僵局,但剧毒,却又是另一桩让人头疼的大事。只有十里,在老太医跌跌撞撞被人拽进来的时候,有些懒散地丢下了那双被染黑了的银筷,一句“无趣”便是带着朝歌施施然地离开了茜素宫,就仿佛适才的一切都与她无什关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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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科二十八年,注定从新年的开始,就不是一个太太平平的大年,但此时此刻,谁也不曾想过,宣科二十八年,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风暴。

    稍早,天色朦朦,宫闱内一夜的喧嚣与混乱,并不能打破紫金皇宫内清晨的宁静。日还未东升,大地依旧在夜的包裹之下,只余远处太阳东升的方向,一线金丝微微展露。

    “起吧!”吵吵嚷嚷闹到了大半夜,该抓的抓,该拷问的拷问,后宫的混乱,即使是帝王李雍和也不得不皱紧了眉心。一夜无眠,即使是铁打的身体,也会感到疲倦,只是他是帝王,若不想被后人戳着脊梁骨狠狠地谩骂一句“昏君”的话,他就必须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早朝,然后再次接受权臣们的吵嚷,皇帝,也许真像十岁的十里所说的,那不是件人干的活。

    “公主怎样了?”瞥了一眼倒腾了一个晚上的太医们,一面由着侍女们为他更衣梳理,一面问道,“还有那些别过的质子。”

    “公主们只是受了惊吓,喝了汤药就睡下了,那些质子们也无大碍。”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清了清喉咙,恭敬的回禀道。

    “恩!”李雍和点点头,转而又问道,“十七公主呢?她如何了?”

    李雍和其实稍稍有些猜到下毒的人也许和十里有关,但他却有些想不透十里的目的,以身施毒那也得要试才是,为什么只拨了两筷?

    “这……”老太医微微犹豫,看着却是面有难色。

    “怎么了?”

    “公主不让臣等查看,而且也拒了汤药。”

    “是吗?”李雍和挑眉,倒也并不担心,“随她吧,只你们给朕盯着点,别再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了。”

    “是!”老太医面色一苦,却也只得应下,话说他们是御医,不是锦衣侍卫啊,抓下毒,貌似不是他们的工作才是,只是帝王金口玉言,就算让他们现在去挑那黄物,他们也得硬着头皮接下不是?何况医毒,好歹八百年前也算一家的。

    “走吧!”眼见太医们应下了,李雍和也是点点头,他自是知道太医们为什么会苦着脸的,只是这次的事情,以十里和红楼的手段,他一点都不认为他的锦衣卫们能够查出个什么究竟,当然,关键是他也没想过要查出个什么究竟。

    “起驾!”尖锐嗓音划破静寂的空气,吵吵嚷嚷的一天,又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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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渐泛白,晨起的朝阳在紫金的皇宫屋梁上,洒下一道淡淡的金色,隐隐的茜素芬芳,缓缓地弥散在茜素宫中,只是相较于往日,今日的宫廷却显得格外的冷清。

    “姐姐,您这又何必生气!”说话的人正是上官兰,昨夜她并不被允许参加女儿宴,因此也没来这茜素宫,夜里只听闻宫女回报说是茜素宫出大事了,于是便是一早就赶了过来,不过这样的大事,在她眼里,却未必是坏事。

    “本宫怎么能不生气!”上官琳燕那戴着甲套的手指几乎戳进了自己的手掌,对于上官兰这般的安慰,却是更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任凭着那些个侍卫肆意搜查,甚至……甚至是将本宫身边的荣嬷嬷都给绑了,他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为了那个小贱人,居然如此对本宫,他将本宫置于何位,他将本宫置于何位!”

    “咣当”一声,上好的青花瓷器就这么变成了一对碎瓷,不,也许变成碎瓷的不仅是这青花瓷器,但凡是她上官琳燕的手拿得到的瓷器,都变成了一堆碎瓷。

    上官兰闻言也不说话了,说实话,她并不喜欢上官琳燕,甚至嫉妒,嫉妒上官琳燕生来就是上官家的嫡女,嫉妒上官琳燕可以入主茜素宫,即使眼下后宫真正的掌权者是她上官兰,她依旧嫉妒。但是,她比上官琳燕能忍,上官琳燕因为不能忍谭紫薇,于是失宠。而她却是因为能忍,如今更是怀上了龙子,她会忍,忍到她儿子登基的那一天。

    “母后!”皱眉看了一眼正肆意发着小姐脾气的上官琳燕,李静柔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兰姨说的没错,您其实不用如此生气的。这次虽是抓了很多的人,也抓了荣嬷嬷,但也不是坏事,您不是常说那些人越来越不将您放在眼里,开始明目张胆地往您这塞人了吗,这次正好,借着父王的手,正好将这些人给除了。”

    “除了?”上官琳燕嘲讽一笑,“除了她们,你当她们就没人了?”

    “姐姐!”上官兰微微一笑,说道,“姐姐,小柔的意思是,她们要再派人过来没错,但是此次出了这样的大事,您也可以借口拒绝了。她们就是要塞,若皇上不金口玉言,她们自也不能强塞。”

    “……”上官琳燕心下一转,自也明白了她们的意思,不禁略略降了降火气,转而对着上官兰问道,“荣嬷嬷昨儿个刚巧传了父亲的话进来,他问你,皇上是否有些天未去你宫里了?”

    上官兰闻言,拿着茶的手,微微一僵,却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只浅浅一笑,说道:“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妹妹是怀有身孕了,这外头皇上虽不曾公布,但内里却还是处处照顾到的,眼下,他怎好再来我宫里?就算来了,妹妹,这不也不好伺候嘛,难道是让我也让个贴身的丫头来伺候皇上?”

    “你……”对着上官兰这翻含沙射影的意指当年谭紫薇事情的话,上官琳燕不禁微微有些气恼,不过对于她父亲的交代,她却也不能全然不顾,“钱妃得宠,进而钱家鸡犬升天,父亲说最近钱家越来越没规矩了,也不再将我上官家放在眼里,此次进京待选的秀女里头更是有钱家的人,如此以往,恐怕于我上官家是无益的。”

    “是吗?”上官兰撇撇嘴,相对于上官琳燕对上官洪的命令言听计从,她对于这位凉薄的父亲,却是并没有太多的好感,若非眼下她的利益和上官家的利益牵扯不断,她怎么可能还听上官洪的命令?“那父亲怎么说?”

    “红妃你该知道吧?”上官琳燕略略起头,“父亲说红妃是他早年安排进宫的人,背景单薄,不足以与我上官家一争高下,且如今倒也慢慢入了皇上的眼,你若不方便,就扶持一下红妃吧,总之,别令钱家太得意了。”

    “知道了!”上官兰略有不快地皱了皱鼻子,毕竟没有一个女人会为自己丈夫选另一个女人的时候,还觉着该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