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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书中自有治国策

    夜深了,始皇帝刚要入睡,中谒者夏谈上前小声报:“陛下,刚刚门外少侍通报说,陛下的老师,前丞相王绾宫外求见。”

    始皇帝对跟着自己共进的旧臣还是念旧情的,他起身下床令:“赶紧传见。朕有许多年没见着老丞相了。”

    王绾被夏谈引进到始皇帝今晚要下榻的楚寿宫,曾经为他生了长公子扶苏的楚王室的与宣太后、华阳夫人一脉的王妃居所。如今也是物是人非了。

    始皇帝迎出宫门外。王绾见君父跪地磕头呼:“圣上万寿永生!”

    始皇帝扶起曾经的老师说:“老丞相受朕委托帮吕氏后人打理国中国——卫国,应该与卫公角一样享受世外乐土的特权,见朕可以不跪。”

    入内,王绾在左边另设的小几边盘腿落坐后笑着问:“陛下可记得为什么六国灭,唯独留下卫国不灭?”

    “朕是满足亲奶奶与母后二代领导后宫的长辈所托。”始皇帝动情地说:“她们升天前跟朕说:吕不韦是朕一脉永世不能忘的功臣,不能吃过骂厨子,要朕善待吕氏满门。还有它不仅是吕丞相的故乡,也是商,周二朝遗老遗少最后的家。”

    “是啊。”王绾补充说:“江山社稷虽然姓嬴,可是陛下的父亲一脉能继承王位,并顺利传给陛下,吕不韦首功,其他人不可取代。他为陛下操碎了心,老臣为陛下文字先生,自来忠为陛下武术老师也是他老人家精心物色的。”他见始皇帝深情地听着,于是语重心长地说:“陛下呀。故丞相文信侯可是集百家之长于一身的杂家。他能以一七谪之人商贾帮助先王一个质子,实现落水的凤凰逆袭为秦王,凭的就是从百家著述中汲取营养,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才成真的。”

    始皇帝听明白了。他微微一笑说:“老丞相是为《挟书律》而来的。全天下也只有你敢向朕谏废《挟书律》。”

    “陛下,书中自有治国策,书中还有人生真谛。”

    “老丞相啊。赵高与李斯跟朕说百家所述,皆是正确的废话。唯有务实的法家才是治国根本。”

    “当年他这个阉货还是陛下伴读的小内侍时,就经常挑唆陛下说这种话。”

    “朕以为有理。因为百家教化之述,天下小民听不懂。唯律法一项项,一条条列好了,百姓易懂,也就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碰了。”

    “陛下,百家之述是饭,律法是菜,二者不可缺一。要是人只吃菜不吃饭,会拉稀而亡的。”王绾更进一步说:“陛下嘴上是这么偏袒李斯与赵高这些以法家自居的奸人,其实心里还是矛盾着的吧。”

    “何以见得?”

    “臣创造的七十二博士站班参政议政至今没废,就说明圣上心中还是有儒家等学述思想的。”王绾步步进逼着说:“陛下不会因为给老臣面子而在朝堂上容忍七十二博士挑法家的理吧。”

    “朕也要听听不同的声音,要是只听法家一家之言,被赵高与李斯这两个所谓当代法家代表人物卖了还不知道。朕还没昏庸到兼听则明都不明白。”

    秦始皇帝可能真不是骗王绾,可能真的想过不能偏听偏信,但是他的行却与言相背,朝堂上辩论总是以李斯赢结束。形成了李斯在前点火,赵高在后煽风,皇帝一人拍板的三个男人唱大戏。

    “陛下,赵高面相大奸。别忘了,他三岁入宫为小谒者时,是那后来犯上作乱的长安君成峤的玩伴。后来虽为陛下伴读,却一直与成峤交往到成峤伏法。”

    “赵高对朕的忠心,老丞相不用怀疑。”

    “赵高跟着陛下时,公开学的全是老臣教陛下的百家之述,最后他却成了法家代表人物?还有李斯,他师从大儒荀子,却来到咸阳自称法家,而且还背叛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故丞相吕不韦。就是因为他们以为陛下偏重法家,而后反过来误导陛下,只尊崇法家,而不问百家。”

    “他们敢误导朕?量他们没这个胆。”

    “陛下已经被他们误导了。”

    “此话怎讲?”

    “陛下可知道,当今天下政治生态恶劣到什么程度了吗?”

    “赵高与李斯跟朕说天下太平,百官敬职敬业,百姓安居乐业,所有人立足本分。黔首有其田,民皆有地耕,七谪之人也有口饭吃。”

    “这就是他们大奸若忠的地方。尽报喜不报忧,蒙蔽了陛下的双眼了。以法的名意阻塞向上的言路,至使陛下听不到看不到天下真相。当今天下学而无用的儒生四处流浪,天天抱怨;人口从天下一统时的一千二百万,逐年下降,如今已少了二百万还多,因为非正常死亡每天都在发生,死的比生的快;大量肥田荒废无男人耕种,瘦田自然回归到草比人高的原形;粮食比金子还贵,民间鲜有人家有余粮,做个饱死鬼都是奢望;官吏以法的名义欺压百姓,又以法的名义为大盗开脱;勉强过百万户的天下,有近十万户人家因为没有健全男人而流离失所,达到了总数的十分之一;税赋过重,本来已经是三取其二了,可是各郡县却又增加许多额外的人头税等,竟然有官吏逼自耕农用种子交税。”

    “真恶劣到了百姓活不下去了?”

    “老臣在卫国辅助吕氏子孙不易呀。起初吾等还接纳了些逃难来的老弱病残男人与一些失去男人,没了劳动能力的女人。后来大家都听说卫国不交税,不纳粮,不服徭役,就纷纷往这个世外乐土来了。卫国就是一个都城濮阳与三个县的小地方,接纳不了这么多逃荒要饭的,于是老臣就率人在四方设防,不再接纳没完没了的逃难人。”

    “不是没有县一级的通关路引,不准自由离乡外出吗?怎么会有这么多逃荒要饭,四处流浪的。”

    “本来是这样,可是这些人要是不准外出乞讨,就只能冻饿死在家中。逃的人一多,各郡各县也就难得管了。陛下,大禹治水变堵为疏,对待天下万民不能只知用法。”

    “郡县官员真的权比法大,执法全凭自由裁量?”

    “千真万确。陛下以法治国,要先从陛下起,不能听李斯的天子制法不受法。要先从朝中三公九卿开始,违法必究。绝不能让以法的名义将民归赤贫进行到底。起用任命官吏不能只考核他会不会背诵律法,还要看他能不能公正地运用律法。陛下有所不知,前几年设的亭长制,用亭长帮助下级官吏管理他们鞭长莫及的穷乡僻壤的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是官员相互推荐的亭长,大半是滥竽充数的不学法之人。”

    “明文规定亭长要通过律法考试的。有官吏敢糊弄朕?”

    “因为朝中有李斯做榜样呀。示范效应太可怕了。”

    “老丞相今晚所言,是朕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说。”

    “希望陛下能及时亡羊补牢。李斯、赵高所推崇的《商君法》是恶法,此法不通人情,可以乱世用重典时推行,治天下时,绝对要百家并重,道德为先。”

    “看来朕只任李斯受右相制约的左相是对的。相权也要受到制约。”

    “老臣听街头巷尾议论淳于越舌战李斯、赵高之事。老臣认为淳于越说的不全错呀。不封儿子女婿为官,朝中陛下只有忠臣良将和阿谀奉承之外姓,没有肺腑之亲的同姓胤血呀;不封儿子为诸侯,中央靠谁拱卫?陛下可能会问郡县制在大秦本土实行多年,巴蜀都能认同郡县,六国就水土不服?其实大秦的郡县推行已有百年历史,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开始是分封与郡县并行的。”王绾在心里叹息着,面上堆笑说:“陛下忘了自己废大秦军功二十级为十八级,十九级列侯,二十级彻侯是天下归一后才取消的。过去呀,吕不韦、王翦、熊启等大量的侯监督各级官员,如今秦人皆认同一君一国一律法。”他语重心长地说:“陛下怕外戚干政,不封外姓为侯,怎么能听赵高李斯的不封胤血呢?他俩这么误导陛下,其心叵测。”

    秦始皇帝在老师面前护短说:“是朕不愿裂土分封,而废十九等与二十等的彻侯与列侯。老丞相一定知道诸侯兼并是战争根源吧。”

    “这个问题一直以来辩论从未息过。记得老臣在皇帝为人主二十八年领百官上书,在燕齐楚三地分封,那三地最远的辽东、辽西二郡接收陛下的诏书要一年时间,而陛下要想知道旨意在偏远县执行情况如何,是陛下颁发诏书后的两年后了。所以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得分封王侯镇守。”王绾务实地说:“老臣也不奢望一个晚上就能改变陛下的思想。”

    “看着公子公主都长大了,朕也常想该让他们做点什么。”

    “这就对了。陛下养着他们是老子养儿子。可是未来要让二世三世皇帝养兄弟侄男侄女,怕是久必有变。”

    “这样的局面一时还难发生,朕离男人五十六为老者还差八岁,还轮不到二世操心家事。”

    “陛下,要有远虑才能防患于未然呀。公子都不小了,要尽早为他们树威。老臣记得不错的话,长公子扶苏已是过了而立之年了吧。”

    王绾其实心中很急,他的学生竟然不懂给自己儿子树威,这是什么样的人呀,只知一切利己,不爱家人!古之天子都不懂得人情世故吗?

    “扶苏是朕十六岁那年生的,今年三十有一了。次公子嬴高今年都而立了。”

    “陛下这个年龄时已是天生不可战胜的秦王了。可公子们还没有能力摸着碗,勾着灶。为了他们将来能自如地指点江山,陛下应开始赋予他们相应的身份,给他们一个展示的平台。”王绾动情说:“淳于越说得没错呀,惠顾群臣,不如庇荫子弟。忠臣也是外人,不孝子孙也是骨血之亲。既使出现陛下担心的诸侯不服中央,那也是兄弟阋墙,谁胜皆是陛下的后人。陛下要的是一家永流传,何必在意子孙中多几个拱卫天子的王。不能忘了陛下亲奶奶的话‘一代保一代,孙子当客待’。陛下最多管二世、三世由谁继承,还能管得了万世!”

    始皇帝就象一个守财奴,他不想将天下分给儿子,他要长生,要将江山一家变为一人一帝永流传。所以他岔开话题说:“老丞相呀,朕与你多年见一面,说说卫国的风土人情吧。”

    “啊呀,也就濮阳一座城带三个县,其风土人情恐怕故丞相吕大人说过不少了吧!陛下这是不想再听老臣的逆耳忠言了呀。”

    始皇帝客气地说:“天天听他们捡好听的说,偶尔听老丞相说说相反的话,也是受益匪浅。”

    “陛下真的想听刺耳的谏言?”

    “真的。”

    “陛下,赵高作为一个阉货,其身份做到中人已是极致。怎么能册封他为九卿之例的郎中令进升为大人呢!更不可取的是将他定的书法推广到全天下,甚至由他派线人馆的内侍高手到地方任协镇建协镇局。”

    “老丞相清楚的,赵高的才能绝不在李斯之下,可以肯定在李斯的同门师弟张苍之上。张苍能经李斯推荐为代理廷尉,赵高就一定能干好郎中令一职。赵高有使不完的精力,他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朕无论给他什么事,给他多少事,他都能超出朕所想地完成。他是唯一一个能与朕的作息时间同步的心腹,其他人都不行。朕想像不出没有他这个影子,还有谁朕用起来这么顺手!”

    王绾离座下跪谏:“陛下,本朝嫪毐之事不可忘呀。”

    始皇帝离身扶起王绾说:“老丞相多虑了。赵高建牙开府,朕只允许他拥有二十名看家护院的家丁,只准纳门客百人。他翻不起大浪。较之嫪毐那个杂碎只能是小巫见大巫。那个杂碎门客超出仲父的三千,手下家兵过万。”

    “嫪毐只是个泼皮无赖却翻起了那么大的浪花。赵高熟读百家之书,又是线人馆总管,全国郡县监督的协镇官皆是他委派的内侍。他要是心怀为成峤复仇之心,欺上蒙下,干些假传圣旨的事那就是兴风作浪的大事了。”

    “朕量他不敢。他派往地方的内侍密探都是朕过目过的。”

    “陛下知道这些协镇的权利大于地方的郡守,郡尉吗?”

    “是吗?得下旨明确他们各自的权利,不得将手伸到他人的碗里。”

    “愿陛下能扭转乾坤。还是言归正传吧,《挟书律》一事还需要陛下三思而后行。”王绾起身告辞说:“老臣今晚就打扰到此,陛下休息。臣这就告辞,明早就回卫国。”

    “老丞相要常回来坐坐。”

    王绾叹一口气说:“臣真的老了,怕是再没机会回来了。”

    “朕下次巡视天下时,去卫国看老丞相。”

    “谢陛下隆恩!臣最后请陛下重读《战国策》细品一下‘亡羊补牢’的故事。有些事到了必须修正的时候了。”

    “朕一定考虑老师今夜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