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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考试意外(178-180节)

    178.考试意外

    考试的三天,紧张而有序。

    校园里,没有营造考试氛围的大型横幅,没有激励考生的搧情标语,没有满天飘飞的招生宣传,没有蹲坐在路边默黙祈祷的亲友……差不多和平时一样,同样的天热,同样的安静,同样的校舍树木,同样的学习休息。

    考场像是刚揭开锅盖子的蒸笼,热气腾腾。房顶垂下的破旧电扇吱吱呀呀,搅动得暑气此起彼伏、东升西落。前面的监考老师手里抓了条褪色发白的旧毛巾,不时地在脸上抹着汗水。有规律地走到门口,把毛巾浸在事前为考生准备的凉水盆里,一手抓起湿淋淋的毛巾,在另一只裸露的胳膊上擦拭一番。两手对搓后,把毛巾拧一拧,折叠后平坦展开,两手托起在汗湿的脸上转几圈,然后丢进水里,重新揉搓一阵。然后把毛巾攥在手里,随时迎接冒汗的某个部位异军突起。田堘的衣衫早黏黏的贴在后背。他深埋着头,凝视着试卷,精力难以集中地思索着、书写着。不时腾出一只手在额头上刮一把,然后把烫手的汗水摔在干燥的地上……

    ……于瑶现在也在考场吗?她在哪里的考点?她是不是也在考物理?她感觉物理试卷难吗?……她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怎么吃饭?怎么休息?有自己熟悉的同学作伴吗?……她什么时候回来?路远吗?要坐车吗?……田堘的脑袋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眼睛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心里一会儿专心致志一会儿又胡思乱想。

    每场考试结束后,田堘就会和同学们一起,集中在中心路两侧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下,心神不宁地交流着考试的得失成败。也正是这时的谈论,才使田堘发现自己物理考试中的一个意外:由于试卷没有完全展开,折叠着的一页卷子竟没有做题。整整十八分呀!他近乎惊呆了,他不相信,但事实就摆在面前。找监考老师吗?不行,考场门已经锁上了;找主考领导?不行,装订起来的试卷不会再拆封;找班主任?不行,这样简单的错误,除了挨骂,他也做不了什么……

    他同情入场时忘记携带身份证的同学,同情带病坚持一场场考试的同学,同情答题时钢笔突然损坏的同学,同情考场上不堪酷暑晕倒的同学……但这些同学的诸多问题都及时妥善地得到了解决,唯有他的问题如同流逝的时间一去不返,如同一晃而过的青春永不回头。无解,无解,还是无解!原来他才是最可怜的,他才是最值得同情的。是他,和自己的前途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是他,和自己的命运坚持为敌。他懊恼,他后悔,他自责,他怨恨。他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用衣袖承接止不住的泪水。“我就是一个傻子,我就是一个笨蛋,我就是一个粗心大意的垃圾。”他在心里一遍遍痛骂自己。他战兢兢,颤巍巍。他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同学们,他担心会看到他们极度怀疑的目光,听到他们半信半疑的质问,感受到他们表面怜悯惋惜心底里却兴灾乐祸的神情。泪,他只有自己往心里流;苦,只有自己往肚子里咽。

    以后的考试,他一直在劝慰自己:失去的已经回不来了,痛苦又有何用?惟有排除干扰,保证剩下的几场考试不出差错,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但这是怎样的一种妄想呀。每逢考试闲暇,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场考试,想起自己遗漏的那页折叠的试卷,就情不自禁地涌起一阵阵无奈、一阵阵悲凉、一阵阵悔恨、一阵阵心痛。

    179.离校回家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太阳还有老高。

    同学们回到宿舍,便开始以不同的方式释放自己的情绪:有人砸破了门,有人踢翻了床,有人拧坏了水管,有人扔飞了脸盆,有人把书本撕成碎片扬在空中……更多的同学则是把课本、作业和各科资料一股脑丢到宿舍外面,一把火点燃……

    一番折腾后,大家收拾行装,开始默然离去。阿平的母亲和妹妹步行来接阿平了,他们一家人有说有笑,诙谐打趣;阿雷的对象骑自行车来了,显得扭扭捏捏,羞羞答答;阿建的哥哥开小三轮来了,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田堘看着一片狼藉的宿舍和同学们一个个先后离去的身影,心里莫名的失落、伤感和痛心。阿彦走了,阿伟走了,阿肖走了,就连他的饭友阿雷、阿杰也在和他约定返校时间后离开了。他不由想起了戴望舒的那首《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宿舍里安静了下来,空荡了下来。

    “你在等待什么?你在留恋什么?你在盼望什么?”田堘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挂有蛛网的屋脊,一遍遍问自己。

    外面的白杨树枝叶婆娑,摇曳得他眼花缭乱,心里一团糟。

    “你说过,分别是暂时的,相逢是永远的。”

    “你说过,让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会回来的。”

    “你说过,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漫长的三个月过去了,音信全无,不知所踪,你到底在哪里?你究竟在想什么?”……

    太阳光通过破损的窗户照在宿舍的东墙上,像一张蜡黄的脸。

    “天不早了,路又远,还要赶车,是该起程回家了。”等田堘离开宿舍时,里面已空无一人。他知道有几个同学离家更远,今晚要在这里留宿。此时的他们也相约去清河边放松身心了。

    田堘走出宿舍,便急匆匆向校外走。这条路他太熟悉,两边的树他也太熟悉,他生怕一旦慢下来,太多太多的往事和回忆就会涌上脑袋,酸了他的眼,痛了他的心。

    突然,在食堂一侧的偏僻花池旁,他发现了蹲在地上抱头啜泣的阿栾。

    “阿栾,你怎么了?”田堘担心地走过去。

    “没事。”阿栾用手抹了抹眼,抬起头,“只是觉得心里憋屈,贼想哭。”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过去的。”田堘蹲下身,拍拍阿栾的肩安慰道。

    阿栾揩了一把鼻涕,长舒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道,“你是不知道,我们厂的学生考学是有优惠政策的,我爸妈已经帮我选择好大学了。”他眼圈又红了,并开始哽咽,“可我考这么差,回去怎么向他们交代?”

    “不要这么想。我们学习尽力了,就问心无愧。父母也不会责怪的。”

    “我们厂还有一个女孩在这里上学,成绩一直很优秀。”阿栾抬手揉揉猩红的眼,继续道,“全厂都在拿我俩对比,我真受不了。也不知道回去该怎么面对他们。”

    “不要考虑太多。至少你各方面的条件都比我好,以后的机会也会比我更多。”田堘找不到说服阿栾的更多理由,只得调整了角度和思路。

    “少年不知愁滋味,可现在的我们呢?……”阿栾又是一声叹息。

    太阳更低了,把树影拉得很长很长。

    狭小憋闷的公交车上,挤满了回家的考生。车厢里弥漫着热烘烘的暑气和浓烈刺鼻的汗臭味。

    “师傅,请停车。”一个女生的声音猝然响起。

    “怎么回事?车才走了不到两公里。”司机减了速,但并没有停下来。

    “我要下车。”那女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坐反方向了。”

    等女生下了车,有人开始议论。“不可思议,怎么会坐反方向?又不是小孩子。”

    “好笑,还会有这种事。”

    “说不定这次没考好,心里烦。”……

    田堘望着窗外静静的清河,听着大家的窃窃议论,无动于衷,一言不发。可脑海里,却千帆竞过,百鸟争鸣……

    180.困守斗室

    闲居在家的日子,田堘心里并不轻松。

    那场物理考试始终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他、折磨着他,使他寝食不安、百无聊赖备受煎熬。这难道是上天的有意安排?难道是老坟里真没有上大学这棵蒿草?难道是赤日炎炎的日子里,自己和爸爸斗了一次嘴?难道是春暖花开的日子里,自己和好友骑行数十公里爬了一次山?难道是冰天雪地的日子里,自己去学校食堂烤了一次火?难道是焦麦炸豆的日子里,自己请假偷偷跑回家割了一次麦?难道是高考冲刺100天的日子里,自己和几个篮球爱好者顶风冒雨去操场打了一次球?难道是桂花飘香的日子里,自己偷偷溜到县城看了场透湿手帕的台湾电影?难道是月光皎洁的日子里,自己和室友耍了一次以钻桌子为游戏的扑克?难道是一年四季的花开花落里,自己和于瑶荒废了太多太多的学习时间?……他整天就这样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绿得发亮的杨树叶;或索性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头顶整齐有序的廪椽,任思绪伴随失落飞扬,让心情裹挟纠结跌宕。

    他不想出门,不想碰到左邻右舍,不想见到亲朋好友,不想再去舅家小住,不想让人谈及高考,不想让别人在自己面前说起其他考生……他觉得,在外人面前,他没有足够的理由解脱自己,也没有充分的证据为自己辩解。可解脱、辩解又有什么意思呢?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考上学,我和你妈不吃不喝也供养你;考不上,咱家那辆架子车,就是你的。”田堘知道,为了他上学,父母节约着每一分钱每一粒粮。父亲本来就不多的工资差不多全用在他上学上。由于爸爸在外上班不常回家,母亲不甘人后,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拖着病体忙了地里忙家里。抽出一点时间,就去村外的河滩上边拔猪草、边放羊。“孩子,别难过,身体才要紧!今年考上了咱就上,考不上也没啥丢人。咱努力了尽心了,也无愧。我和你爸也不埋怨你。那么多人没上大学,不也照样在农村生活得好好的。有妈在,饿不着你!”想起妈的话,田堘的泪水又来了。多好的亲人呀!

    那天晚上,田堘躺在院子里的架子车上,思绪翻滚,心乱如麻。天际的那轮弯月,颤颤巍巍,暗淡无光,或许是被乌云遮住了面庞,也或许是被头顶的枝叶挡住了相貌。“两年来,在学习上我真的努力了吗?真的尽心了吗?真的全身心投入了吗?“他为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自责,为自己投入了太多精力痛心,为自己倾注了太多感情羞愧。“自己的艰难求学之路就这样戛然而止?以后的生活就要和这辆架子车相依为伴?父母养大了自己,供养自己上学,最终就得到这样的回报?……”他闭上眼,在一片黑暗中不时地问自己,“阿钟哥上完了高中,回来搞起了蘑菇养殖,自己有他的果敢和勇毅吗?阿贵哥没有怎么上学,现在当上了包工头,自己有他的远见和魄力吗?更多更多的同龄人,或南下沿海,或外出建房,或走进纸厂,或继承祖业奉献乡村,自己有他们的商业头脑和强壮的体格吗?……”在这热辣辣的夏夜,田堘觉得心底有一种落入深渊般的惊悚和悲凉。“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办?我以后的路到厎该怎么走?……”

    弯月缠绕着一缕轻云,浮浮沉沉,似乎是在泥浆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