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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骄傲

    即使是体力饱满的情况下想要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中跑赢影魔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更何况众人已经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很快,一批小股影魔就已经够到了队伍的尾巴,纤长黝黑的手向前探着眼看就要扯到居于最末的一名青铜游侠身上。突然一柄刀自空中劈来,影魔的手臂瞬间脱离了身体,血液自断面喷涌而出。邱扶摇的身影紧随着出现,他右手持刀一击砍在影魔的胸口,随后抬起一脚将这影魔踹飞出去,将后面狂奔不止的一众影魔全都掀翻在地。

    白银游侠也反应过来,用一记金属化的手刀将一颗不算粗壮的树木斩断,那位能力为“原始化”的游侠则很快抓住树木将其横亘在一旁,阻止另一波影魔的前进步伐。邱扶摇见状将刀身放大数倍,以宽面刀身向后挥动,一举将数只试图跳过横木的影魔拍了回去。

    “多谢。”众人再次开始逃跑,白银游侠则借机向邱扶摇轻声表达了感激之情。其余三人也相继开口致谢,虽然他们的神情看上去仍有些别扭,但毫无疑问都是出自真心。

    这一次的阻击似乎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身后都没有了那些怪物的身影。此番并肩作战也让邱扶摇和四人间本就颇有些怪异的隔阂完全消失,他们纷纷就此前的行径表示了道歉。

    不过危机并未解除,还没等邱扶摇了解他们的姓名,身后又传来了影魔的咆哮声。这一次的影魔数量也不多,而且仍然没有出现哪些特殊影魔。众人不想在这些家伙身上浪费太多精力,除了击毙领头的那几只以外,其余的还是以阻拦为主。当影魔的利爪再次逼近,邱扶摇再次出手。明月的光辉洒下,映出邱扶摇坚毅的脸庞,他从来没感觉自己有这么帅。

    其余的游侠也不甘示弱,众人互相帮衬很快就这一群影魔阻拦在了身后,白银游侠关键时刻的一记侧踢也帮疲于应付的邱扶摇免于负伤的危险。

    “多谢。”邱扶摇喘着气对白银游侠开口致谢。

    “应该的。”白银游侠的脸上已经布满血污,尽管他回以邱扶摇一个和善的笑容,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起来反而有些狰狞。

    当天色临近黄昏,众人已经击退了总共四波影魔群的袭击,所有人都感到十分疲惫。而要想离开密林还得至少连续跑三个小时,但除了邱扶摇以外的四人已经精疲力尽,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好在影魔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邱扶摇在树顶眺望也没有在附近见到影魔追踪来的迹象,因此众人决定暂时休整一会儿。

    有了今天并肩作战的经历后,那四人与邱扶摇之前那些隔阂显得如此滑稽和可笑,一种名为“信任”的东西在此时悄然连接着他们——没有比患难见真情更能改善关系的办法了。

    “我叫华洛。”

    “汤姆。”

    “杰克。”

    “乔森。”

    五人围着一起,那四名游侠先后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他们主动释放了善意,再加上今天共同作战的经历,邱扶摇自然也没必要端着:“邱扶摇,或者你们可以叫我布鲁斯·邱。”

    邱扶摇介绍完自己的姓名后四人面露惊诧之色,这让邱扶摇有些疑惑,难道布鲁斯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吗?

    注意到邱扶摇的诧异,华洛——也就是那名白银游侠,开口解释道:“在东方,难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姓氏吗?还是说你实际上是个贵族?”

    邱扶摇听后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的观点中人有自己的姓氏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带着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他开口询问道:“在西方,难道只有贵族才有自己的姓氏吗?”

    “也不全是,不过都是些有地位的体面的人……但凡事无绝对,我听说有些农民直属于皇帝,并不需要对其他的贵族尽义务,他们也许……但也说不准,毕竟我也没见过他们。”华洛耸了耸肩,在他看来邱扶摇作为一个东方人不是很了解西方的世界也情有可原,但他没有思考过一个对西方的认知浅薄如此的人怎么能成为帝国内部拥有特权的游侠呢?

    看来神圣帝国内部也有很大的差异——神圣帝国的西南方,也就是我刚到这个世界时来到的地方,至少那一片的农民们都拥有自己的姓氏,不过他们似乎也不像这边一样受到那么严厉的领主的约束。邱扶摇心中想道。

    “拥有一个自己的姓氏听起来就很酷!”汤姆突然开口道,他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向往。

    “是啊!邱,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至少有自己的姓氏,那可是姓诶!”乔森的语气中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姓氏的渴求。

    “别显得这么掉份,姓氏什么的不过是最低一层次的追求——成为史诗游侠的一个添头而已。”虽然话这么说,但邱扶摇看到华洛脸上的表情和另外三人也并无二致。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虽然成为史诗游侠这件事很有难度。”杰克也迫不及待地加入话题。

    邱扶摇这时才注意到这四人其实也没比自己大几岁,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只不过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或许已经算是需要独当一面的家主了吧。

    “光宗耀祖可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杰克。”华洛看起来似乎对这件事不是很感兴趣。

    “为什么?”邱扶摇倒是对此有点感兴趣,在他的观点中,光宗耀祖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是极具诱惑力的、最有吸引力的成就之一。

    “因为我们是孤儿。”

    华洛说的轻描淡写,但邱扶摇能看出来他神情中的一丝落寞,尽管这被很好地隐藏在洒脱之后。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没事,不用放在心上,不过是家而已,我们过去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乔森连忙开口道。

    “是啊,到时候请你来喝酒!我以后的家——应该说是史诗游侠的城堡,肯定无比气派,到时候你可得恭敬地喊我一声男爵大人!开玩笑的,我家的大门自然一直对你开放!”华洛自信的语气和诙谐的句子一下子盘活了气氛,众人再次进入一派欢声笑语的美好氛围中。

    感受着秋日的微风和和谐的虫鸣,邱扶摇突然觉得活着是这么惬意且美好的事情。况且刚才那么多次危机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只要离开这片森林,没了地形的掣肘他们必定可以逃离影魔们的追杀。

    怀揣着美好愿景的邱扶摇抬头欣赏着美丽的晚霞,落日的余晖打在云彩上的绚烂景象抵得过世界上最美的画。可这般祥和美好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突然涌上邱扶摇的心头,他扑腾一下跃起随后直上枝头,尽管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可身边绵延着的势却明确地向他表达着危险的信号。

    在这样的环境中哪怕是一丝差错都有可能送命,邱扶摇没有迟疑,直接向着另外四人大喊道:“走!”随即他先一步开始奔跑起来。四人虽未感受到明确的危险,但见邱扶摇如遇大敌的模样也毫不迟疑地跟上他的步伐。

    由于休息的时间过于短暂,体力的恢复也极其有限,众人前进的速度比起之前犹有不及。一路上邱扶摇那种危险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并在不久后有了一些更加具体的表现:

    影魔的咆哮声又一次进入了他们的耳朵。

    这次的影魔不知为何没有聚群,而是分散着追来,这就导致邱扶摇并没有在树枝上看到什么异常。而没有了群体间密集行动的阻塞,影魔的追击速度也快了不少,咆哮声才刚传来不久,影魔们的黝黑身躯便可以透过身后树木的缝隙窥见一二。

    但更大的危机却不在背后而是在身前——当狂野的咆哮和剧烈的声响在邱扶摇身前传来时,邱扶摇的心直接沉入了谷底,这样的动静显然是由那些影魔中的精锐做到的。

    该死,它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回到森林的深处守护那个祭坛才对吗?邱扶摇在心中不安地想着。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着,试图找到破局的方法。尽管从声音判断前方的精锐影魔距离自己应该还有着相当的距离,但他越是奔跑,就离那些精锐影魔越近,这几乎是向着死亡前进。

    在无助和绝望的困境下,邱扶摇感觉自己有些手脚冰凉,前所未有的压力笼罩在他的身上,比之几个小时前与那三十余只影魔遭遇还要糟糕!毕竟当时的他面对的只是他一人的生存压力,但现在,当他与身后的四人并肩作战,共同击退影魔的四次来犯后他突然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五条人命!

    “邱先生!”身后的一声呼喊打断了邱扶摇焦虑地思考,他转头看去,有几块东西正向着自己飞来,他伸手一揽,发现正是那四人的游侠银牌。他心中顿时有着不好的预感,抬头看去见那四人正站在原地,不再奔跑,和自己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你们为什么要停下?动起来啊!”邱扶摇焦急地喊道,尽管前方可能危险更甚,但邱扶摇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至少动起来肯定比站在原地等死要好得多。

    “继续这样下去我们一个都活不了!而且没有你的帮助我们早就死在森林的深处。”华洛用他坚定的眼神看着邱扶摇,话语同样充满着力量。

    “可是……”

    “你今日的恩情我们难以为报,至少现在让我们也做些什么,”影魔们的利爪已经拨开重重树木,那诡异的黑色距离那四人已经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即使是黄昏中也清晰可见,华洛等人背对着邱扶摇做好了战斗准备,“我们都是孤儿,在外面了无牵挂,剩下的日子你就替我们好好活着吧。”

    “大哥,没想到你还挺有文学细胞啊!”

    “废话,要不是我没读过书哪还有那些毛病一大堆的娘炮诗人什么事!”

    “哈哈哈哈哈……那我就是音乐家!”

    “我是画家!”

    “那我勉强当个大官吧。”

    “臭小子把你能耐的。”

    一片欢声笑语中,四人迎着影魔群走去,仿佛他们将要进行的不是一场必死的战斗,而是一次轻松的游戏。

    “bong!”白银游侠催动了能力将一颗巨树斩断,巨大的树干倒下拦在了他们的身后,透过滚滚烟尘,邱扶摇看到四面八方涌来的影魔们狰狞的面目和骇人的利爪,双方已经短兵相接了。

    “我们这样的人也有自己的骄傲!”这句话说的荡气回肠,让人为之一振,正是出自华洛之口,随后又有三道迥异的声音复述着,碍于伤势和体力,他们的声音明显有些中气不足,但其中的豪迈、无畏却丝毫不减。

    邱扶摇感到自己握着双刀的手有些无力,他有些怅然,但立马醒悟过来,不能在这种地方逗留,不然他们的血便白流了!

    他朝着森林的入口飞速奔驰,与那些精锐的影魔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似乎是下雨了吧。邱扶摇心中想着。他抬起头,天空中还是晚霞朵朵,没有乌云盘踞的迹象。可他的视线却明明朦胧,他的浑身每一处都像是在雨中那么湿冷。

    他还能想起自己与那些人的每一次冲突,也记得自己今日与他们并肩浴血奋战,每一个画面都是如此生动,即使他的视线模糊但这些场景却在他的脑中无比清晰。

    但自己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才知道没几分钟,对他们的身世也所知甚少,什么“他们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呢?邱扶摇似乎完全不清楚,对于这些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家伙,自己为什么心中如此伤感呢?

    对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明明劫后余生、明明生还的希望就在眼前,应该高兴啊,但为什么,自己浑身都像是被刀刃穿过一样疼痛呢?为什么呢?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转移到了手上的双刀,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影魔们的身影,紧接着他似乎得到了答案。

    是下雨了。邱扶摇在心中肯定道。他双手握紧刀柄,从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一股由哀伤而起的怒气。周遭的势似乎感应到他的心声,在剧烈的抖动着,迎合着他的身体。双刀仿佛也有了灵智,在空中“嗡嗡”作响。

    势的能量涌入他的身体,充沛他的百骸,令他浑身的湿冷一扫而空,代之磅礴的力量。哀伤、绝望、痛苦等组成的阴霾久久盘踞在他的眼前让他视线模糊,但在这一刻却被这狂暴的能量和昂扬的精神所一举冲散!

    邱扶摇终于看清,眼前这阴森骇人的万丈地狱,还有那张牙舞爪的恶魔罗刹!怪物们出生于邪恶、成长于肮脏、藏身于黑暗、匿迹于阴影,但最终必将粉碎于光明!

    一个人,两把刀,面对十三只精锐影魔,怡然不惧,悍然而上。刀刃起舞之间挥洒着月光,利爪挥动之下沐浴着鲜血,邱扶摇像是一个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人,用完全不计代价的进攻向影魔们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势由心动,而无畏,则万事皆成。

    他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下,更记不清影魔们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多少伤痕,他只见到了血肉横飞、见到了那些怪物一个个倒下,而他仍在战斗!最后一只影魔也带着恐惧的神色毙命于他的刀下,他却仍在挥着刀,精疲力竭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他整个人被手上的刀拖着舞动一样诡异。

    邱扶摇不知道自己到底保持着这样诡异的姿态有多久,或者说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而变成了一个空洞的木偶,直到一个熟悉的倩丽身影来到面前。他隐约间看到她的嘴唇开合,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面容明明在脑海中印象深刻,但在此时却什么都看不清。

    她是谁?为什么来这里?我又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邱扶摇的身体瘫软下来,意识也渐渐模糊,他终究是难以支撑了,即使天地间的势仍源源不断地等着他吸取,但他已经无力支持支离破碎的身体了。

    算了,累了,困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