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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山河犹在 万物待兴

    灰白色的院墙之下,那道黑色的侧门显得毫不起眼。

    无门扇,拱形,只用烟灰砖简约地溜了个边。幸好还有几枝泛黄的翠竹从侧门拱顶处探出头来,晃了几晃,也算甚是自然地将其点缀了一番。

    北殇听得侧门处传来了马蹄声,不用想皆知晓是六叔领着马儿来了。这扇侧门之后的小径直通六叔住的院落,院落后面便是马厩。一想到六叔知晓他的心思,定是将剑阁的千里宝马拿给他用,顿时来了兴致,慌得撩起衣衫,迈出大步,满心欢喜地奔至侧门前。

    小径幽深,竹林掩。

    北殇往里瞧了瞧,甚是黑暗。揉了揉眉眼,借着巷口外明亮的火光,才隐约瞧见了四匹黑马正沿着幽径缓缓而来。

    “六叔呢?”未瞧见六叔的身影,北殇悄声地嘀咕着。随即,他便疾步走入小径之中。

    这四匹黑马是北殇再熟悉不过的了,皆是师傅与师叔们生前的爱骑。为了养好这几匹骏马,他着实下了不少功夫。曾为了觅得尚好的草料,他常常远赴城郊西坡高山上去割那些被山泉滋养过的嫩草。只可惜,永夜来临之后,西坡之上只剩枯草遍野了。

    这些马儿很是通人性,深得北殇喜爱。至从师傅下葬之后,这几匹马儿常常于夜间悲鸣,呜咽之声让人听得悲从中来。剑阁原本有六匹,其中一匹于厮杀中救主身亡,另外一匹恐是留在剑阁了,毕竟此马对于六叔来说无可替代。

    此刻,北殇未见六叔的身影,忽觉有些失落,看来六叔也与父皇般唯恐离别之悲。思及此,他甚感失落地迎上去,向着马儿们挥了挥袖。果真,那四匹马儿见着他,已是加快了步伐向他奔来。

    “瞧,瘦得都快没马样了!”北殇抚摸着马儿瘦骨嶙峋的背脊,心疼地说道。那几匹黑马好似见了主人似的,皆将马头凑上前来,用黑黝黝的鬃毛争先恐后地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跟着我吧,待出了城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寻得些新鲜的草料,也可打打牙祭!”说话间,北殇已将四根缰绳紧握在手中。虽说他深感失落,不过更能领会六叔那份深切的厚意。正待他转身之际,一抹浅浅的光亮划过他的眼角。

    北殇猛然回头,只见一盏孤灯若隐若现地游离在竹影尽头。不一会,一个步履蹒跚、发髻花白的人影出现在光影之中。

    “六叔!”北殇惊呼道,正欲飞奔过去。却见那长者拂袖挥了挥,示意他速速离去,随即便转身遁入沉沉夜幕之中。

    望着六叔那蹒跚的背影,北殇心中着实难受。

    六叔也就四十有三,却好似垂暮之人,已耗尽满腔热血。今日的剑阁如此,圣天如此,世间如此,这一切皆与永夜有关。思及此,北殇长叹一声,决心要与永夜斗到底!

    望着那抹越来越渺小的火光被黑夜吞噬,北殇心中那根紧绷的心弦终被扯断。只见他眉梢微蹙间,深邃的眼眸已被热泪紧裹。鼻尖微耸之际,他对着那片寂寥的夜色嘶声喊道:“六叔,等我归!”

    待他转身之际,两行滚滚热泪已顺着脸颊流至嘴角。咸寒苦涩,一如这艰难的时日。心中所藏悲愤与哀伤,一并涌上心头,只见他颤抖着俯身蹲下,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多大了,竟还哭鼻子?”洛承央已缓步过来,俯身拍了拍北殇的后背,宽慰道:“陌姑娘在呢?可别让人瞧见了笑话。”说完,抬手将他搀扶起来,又说道:“宫内已派人来剑阁了,稍候便接陆大人入宫,有云裳陪他,你且安心!”

    “嗯!”唯恐被陌小苏瞧见这般不成器的样子,北殇竭力控制住情绪,缓缓起身,拂袖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小声回应道。

    哪知这一幕早就落入了陌小苏的眼中。

    原本她听得北殇唤六叔,知晓是陆大人,正欲上前辞行,哪料到竟瞧见北殇难过得像个孩子似的俯身痛哭。此情此景,让她的心也跟着落寞起来。一想到剑阁落得这般冷清,至亲之人相继离他而去,她顿觉他的内心定是悲痛不已。

    如此境况之下,他竟未在她面前露出一丁点忧愁情绪,整日悉心陪伴在她身旁,时不时还逗她一笑。虽说有些时候他那股不着调的粗鲁作风着实令她厌恶,不过有时候却又觉得他似乎又不那么令人讨厌,甚至还让人不由自主地泛起怜悯之心来。思及此,她生怕他瞧见她在此,慌得转身离开。

    “洛将军!时辰已到!”一个年轻将士从行列中疾步而出,正好瞧见洛承央陪同北殇缓步从侧门出来,慌得行礼,恭敬致意道:“殿下!”

    北殇颔首示意,随即将目光望向巷子里的将士们,说道:“楼兰之行,事关天下之安危。尔等不顾生死随我赶赴楼兰,使我深感圣天将士的风骨与气度。他日归至圣天,我定回禀圣上重赏你们!”

    待北殇说完,洛承央又说道:“殿下身负救国之责,我等圣天将士岂能袖手旁观。永夜不灭,圣天难安。此行虽险恶,我等却愿忠心跟随殿下,以尽绵薄之力!”说完,他挥袖示意那将士归队。随后,又从北殇手中取过缰绳,疾步至陌小苏身边,说道:“陌姑娘,此行颇远,道路崎岖,此马便是你的坐骑了!”

    陌小苏无意间望了眼神情哀伤的北殇,回过头来接过缰绳,感激地说道:“多谢洛将军!”

    “我的马儿呢?将军不会让我跑着去吧?”阡从陌小苏身后蹦了出来,瞪着圆眼,鼓着腮帮子,担忧地问道。

    “诺!接着!”洛承央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地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阡,又说道:“此马极其罕有,一日千里,乃是异国进贡的雪山宝马,你且好心呵护!”

    “多谢将军!”阡激动地接过绳子,盯着马儿细细瞧了瞧。虽说瘦是瘦了些,不过毛色和精神气却是极好。特别是那双滴溜溜的眼珠子似乎能看透人心,一直望着阡打转!

    真是越瞧越喜欢,阡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搂住马儿的脖子,兴奋地嚷道:“你就是我的宝贝了,我可是稀罕你得很!”说完,摸了摸鬃毛,便跃上了马背。

    “着实不见外,这会儿功夫便打得火热!”洛承央边说边瞄着北殇的动静,见他仍旧不舍地打量着院落,似乎想将这里的一切都瞧进眼里,装在心里。如此下去,何时才是尽头,便扯扯他的衣衫,说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北殇抖了抖袖口,点点头。随后接过洛承央手中的缰绳,又环视了一圈,才跃上马背。稍停片刻之后,他扬手摸了摸马头,顺势望了陌小苏一眼,便调转马头,扯紧缰绳,向着巷子口疾驰而去。

    阡见状,拽了拽陌小苏的衣衫,悄声说道:“陌姐姐,我俩也走吧!”说完,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肚,也紧随北殇,消失在夜色之中。

    “陌姑娘多保重!大皇子就交给你了,你且替圣天好好照顾他!”巧姐抹着眼泪,满眼忧虑地说道。

    “你且安心,我定会好好照顾他!剑阁之事就有劳你了!”陌小苏泪眼朦胧地回应道。眼珠儿打转之际,她甚是不忍再多待下去,慌得跃上马背,回头瞧了瞧洛承央,听得他一声令下,人影颤动之际,已是马蹄声声。

    数百将士骑着骏马,浩浩荡荡,沿着青石巷子往城南奔去。

    密密匝匝的马蹄声回荡在剑阁上空,久久不愿散去。

    望着最后一抹火光消失在巷子口,四周变得异常寂静。巧姐才觉得腿脚发麻,恍惚间已是站了许久。她扶住墙,稳了稳发抖的双腿,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灯盏放在石阶上,然后缓缓蹲坐在冰凉的石阶上。

    一切似梦般,剑阁变得如此寂寥,再无往日之欢笑!巧姐一脸落寞地望着巷子尽头,沉浸在那片无尽的夜色之中。

    “巧姐,宫内来人了,已将陆大人接走了!”两个小丫头匆匆走来,趴在厚厚的门扇上说道。

    “都走了!走了才好呢!免得日日让我费神,这下我倒是落得个清净!”巧姐揉了揉酸麻的腿,望着那一团团从青石板中长出的青苔,叹息一声,缓缓起身又说道:“也罢,剑阁还须得好好守着呢!”

    那两个小丫头见状,慌得跑上前。一个忙着拎灯盏,一个忙着搀扶巧姐。片刻之后,三人便入了院内!

    “咯吱!”青色的院门缓缓合上之际,剑阁已是隐没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

    ......

    圣天国长街

    黑夜越发深沉,浓密的云团翻滚着,悬浮于低空之中,落在山尖上,挂在树梢头,沉在屋檐顶。

    云层越来越低,似乎触手可及,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一条蜿蜒前行的光带,忽明忽暗地由青石巷子渐入城南门。摇曳的火光洒在湿漉漉的长街之上,将倒映在水洼之中的楼阁剪影点得透亮。

    长街空空,灯火通明,宛如白日。

    林立在长街两旁的楼阁之上,挂满了大红灯笼,一直蔓延至城楼前,好似两条红色长龙盘旋在檐角之上,有一飞冲天之势!

    淅淅沥沥的秋雨随风飘洒,落在陌小苏那浓密微翘的睫毛之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儿滑落至眼眸之中。

    冰凉凉,一如这寥寥夜色。

    望着这条空荡荡的长街,陌小苏初入圣天时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那种繁华绮丽的场景曾是她不可企及的梦境。忽又想起被洛将军所救之后将她安置在一处软榻花浴、香气萦绕的客栈之中,那种安逸与享受是她做梦也未曾出现过的场景。物是人非,梦犹在。思及此,她不由得感慨万千,长长叹息一声。

    哒哒的马蹄声不绝于耳,钻入陌小苏的心间,好似重鼓叩心般,越听越觉得心空旷得很。望着那一扇扇紧闭的门窗,想着那些躲在楼阁里熬过一个个漫长黑夜的人,那种食不果腹的痛苦,那种天灭地覆、国破家亡的绝望,她的心抽搐得紧,颤抖得慌。

    一阵秋风掠过,已是泪眼迷蒙。

    就在陌小苏拂袖挡雨之时,一顶斗笠轻巧地扣在她的发髻之上。白纱飘落之际她瞧见了北殇那张熟悉的脸。只不过这张脸似乎变了副模样,没有笑意,没有调侃,只剩下满眼忧愁落在冷峻的脸上。

    “何来此物?”陌小苏捋了捋白纱,轻声问道。

    “不问来处,只问归期!”北殇好似喃喃自语道。

    “咣咣......咚咚咚......”一阵清脆而悠远的声音从长街深处传来。

    不多时,长街之上出现了两个打更人。

    一个手中拿梆,一个手中持锣。皆佝偻着身躯,漫步在冷寂的长街之上。轻轻浅浅的敲打声飘荡在宽阔的长街之上,倒显得更是空旷寂寥。不时还有成群的手持盾牌长矛的巡逻将士,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守护着这里的一切。

    突然,一张苍老枯瘦的脸出现在一扇敞开的窗棱上。两只干枯如柴的双臂紧紧地抓住推开的木窗,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陌小苏。

    陌小苏无意间望去,竟被吓得不轻,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慌得转过头来,故作镇定地望着前方。正待走过之际,忽又回头用余光瞧一瞧那张布满皱纹的苍白的脸。

    哪知那张脸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

    陌小苏惊得心尖儿颤,急忙转过脸来,举目望向长街尽头那堵高大坚固的城墙。只见城楼上飘扬着一面金色的圣天国旗帜,旗下的城楼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装备精良的将士。瞧得这般气势,她那颗惊慌失措的心才算踏实些许。

    待到城门之际,洛将军先行下马,将手中文书递给守门将士。那将士接过文书,于灯盏下细细瞧了半晌,才示意将士们将城门开启。

    “咯吱咯吱!”两扇厚重的城门如上了锈般,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好似已与大地长在了一处,倘若这般强行打开,恐是伤筋动骨了。

    就在城门开了一条缝隙之际,一团团白花花的物件从门缝中滚落下来。

    陌小苏定睛一瞧,竟是那泛光的白骨。还未待她惊讶高呼之际,已听得阡惊呼道:“死人了!陌姐姐死人了!”

    “若是如此下去,恐怕你我皆变成白骨,抛弃于荒野之中,无处葬生!”北殇瞟了一眼阡,甚是不屑地冷冷说道。

    门扇开启之后,滚落的白骨已有半扇门高。

    几个将士似乎已是见怪不怪了。锁眉叹息几声之后,便摘帽鞠了鞠躬。随后便将那些枯骨收集在一处,又唤来几辆板车,将那些白骨一股脑带走,葬于西山岗。

    “殿下!”

    “将军!”

    “一路多保重!”守城将士们高声呼喊道。

    北殇点点头,转脸望了望洛承央。

    随着洛承央那只扬起的手臂落下之际,将士们已骑马依序驶出城门。昏黄的火光照耀在将士们年轻的面孔之上,神情决绝而肃穆。此去死生难料,为国为家,热血可抛。

    马蹄声声,落在石板上,清脆悠扬,好似一首激动人心的韵律声声扣击在人们的心上。

    望着将士们视死如归之势;望着那一具具藏在厚重铠甲下的精瘦身躯;望着那一张张隐于帽檐之下的稚嫩或沧桑的面孔;望着那一双双躲在暗处期盼归来的亲人的目光,陌小苏早已热泪盈眶。

    “我儿!等你归!”一声苍老颤抖的声音从长街深处传来。

    陌小苏勒住马,回首望去。

    忽见那长街两旁不知何时已冒出许多摇晃的人影,探出一张张惊恐的、谨慎的、无望的、呆滞的脸,隐约在火光中,渺小又可怜。

    当将士们的身影消失在城门之中,那些人影才拂袖颜面,低声哭泣着。

    “陌姐姐,走吧!”阡还留在原地,等待着陌小苏。

    “走吧!”陌小苏小声回应着。

    “咯吱!”朱红色鎏金门扇缓缓合拢,镶嵌在门上的那些做工精巧的铆钉,显示着圣天国曾经的辉煌。

    城门外,寒风急,荒草连天。

    城墙根下卧着数不尽的死去的人。有的化为白骨,有的还裹着一身破烂衣衫。层层叠叠,相拥而卧。这些流浪之人,满怀希望地从各处投奔圣天,却未料到会死于他乡,魂归四野。

    出了城门,洛承央便领着将士们一路向西,疾驰而去。

    秋雨霏霏,别意浓。寒蝉凄切,城门别。前路遥遥,何为尽。归期有时,语凝噎。

    三人立于城门之下,望着远处那片黑沉沉的黑色,竟不约而同地回望着这座匍匐在大地上的圣天国。

    历尽沧桑的城墙之上,那一团团明亮的烟火,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那一个个挺拔的身影,屹立在城楼之上,一步一营,在这荒芜的时日中守护着这个沉睡的大国,守护着城里成千上万的子民。

    “山河犹在,万物待兴!”北殇悲怆言道。策马扬鞭,驶入枯叶漫天的大道之上,消失在荒野尽头。

    “陌姐姐,我们还有机会回来吗?”阡捏着缰绳,失落地说道。

    “你的家不是在巫族吗?”陌小苏看了看阡。

    “我喜欢这里,圣天是我的第二故乡!”阡傻笑道。

    “放心吧,圣天会披上最繁华绮丽的衣裳,巫族遍地都是粮仓,楼兰仍是沙漠之中的绿洲!世间的一切都会恢复如初,世人不再流浪,世人将会永远安宁!”陌小苏含泪哽咽着说道。

    “走吧!”马儿好似听懂了陌小苏的话,仰天长啸一声,疾驰而去。阡仰头望了望天色,只见云层涌动着,翻滚着,越来越低。他慌得扯紧缰绳,跟着陌小苏的身影,奔往荒野之中。

    ......

    ......

    楼兰边境

    颓垣废址,荒烟野草。

    天地似乎连接成片,浸润在寂寥浓稠的夜色之中,浑浊模糊,掰扯不开。

    在这片了无尽头的荒野之上,在这条荆棘遍地,枯叶腐朽的大道之上,一个落魄的孤影正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只见那人头上披散的发丝已纠结成团,覆盖住脸颊,远远瞧去,竟好似一根移动的树桩,诡异地在荒野中游走着。

    那人佝偻着腰,摇晃着脑袋,时不时地趴在荒草中寻找着什么。他那只干枯的左手紧紧地攥住一根黑色的手杖,而肮脏的右手则在荒草中扒拉着什么。

    半晌过后,他突然仰天长啸,笑声凄凉且悠长。待笑声停住之际,他陡然往后仰过去,紧握的右手似乎拽住了什么费劲地东西,这般吃力地拉扯了半晌,似乎已是用尽了力气。

    待他憋住力气,寻得个能使上劲的姿势,双腿猛蹬,咬牙切齿般才算拔出一截子草根。

    “哈哈.....”他甚是得意地笑着。扬起手臂拨开遮脸的乱发,露出一张消瘦如骨的脸颊。只是那双原本暗淡深凹的眼睛,如见了宝贝似的,死死地盯着那半截子黑黝黝的枯根。

    突兀的喉结动了动。只见他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眯眼微笑之际,已是迫不及待地将草根塞入嘴里。

    “兹拉拉!”沙子在嘴里,被牙齿磨碎的声音。

    他似乎不以为然,且甚是陶醉地嚼得起劲,嚼了许久还舍不得吞下去。半晌之后,他又俯身钻入荒草之中,贪婪地寻找着可食之物。

    “哗啦啦!”一阵流水声从远处传来。

    他猛然抬头,深嵌在那张枯瘦的脸颊上的那对浑浊的眼睛忽地明亮起来。嘴角裂开之际,紧贴在颧骨之上的干巴脸皮扯出了一道深深的皱褶。只见他猛地蹦起来,警惕地扒开荒草侧耳听了听。待他再次听到流水之声后,便疯了似地狂奔出去。

    “水!”

    “水!”他边跑边念叨着,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数次跌倒,数次爬起来。

    荒野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仅凭着水声摸索前行。

    水流之声越来越响。

    当他抬眼之际,果真瞧见了一片泛着灰色的水面出现在荒野尽头。他兴奋极了,挥舞着黑手杖飞身扑了过去。

    “扑通!”他掉进了水中,只顾拼命地喝水,以此来填补空空的皮囊。张开手臂之际,那根黑手杖已沉入水中,他却浑然不知。

    河水浑浊腥臭,他却喝得极其满足。

    “咕咚,咕咚!”待他喝足之后,又欢腾得像一条鱼儿,在水中扑腾几番。

    河边水浅,才及腰间。

    待他洗净青丝,总算是露出了一张清秀干净的脸,连笑容都越发精致些。待他拂袖擦脸之际,忽觉手中少了一物,才惊觉手杖已不见!

    黑手杖不见了!这可急坏他了。

    在水边寻了半晌也未瞧见黑手杖的影子,他焦急地叹着气,惊慌失措地往深水奔去。

    水掠过他的腰间,漫及他的胸间,至直淹没他的喉咙,他才感觉到呼吸急促,已于生死一瞬间。

    “噼啪!”一条长鞭掠过,将他救回了岸边。

    “还我手杖!”他挣扎半天才吐尽满肚子的脏水,正欲感激救命之恩,忽见那人手上正拿着他的黑手杖,慌得扑上去,凶狠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