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曼 3
“你玩我？只要蜡烛一把你前面写那么多？”
“那个是不得已啦。只有蜡烛没有施食的话，仪式也进行不下去。”老板娘在杂物架上扒出了那一罐子羽绒，“就用它们吧，被困着也是可怜，到尽头的时候把它烧掉，用来引路。”她手上动作不断，从不知道哪里扒拉出一箱红白蜡烛，看起来都旧旧的，又用彩纸剪了一串性别模糊的小人出来，小人手连着手，脸上带笑。
“你手艺越来越好了呢，早些年你剪出有个人样就将就用了。”
“你放屁，我剪的一直都很好看好吗，还是你自己说的。”老板娘啐她，让她拿箱子底下的红线出来，想办法把纸人系上去。
俩人忙活半天，在太阳下山之前，将系了纸人的红绳沿着老板娘算好的路线从后院的门出去，一直到半山脚上的一个亭子里，亭子视野开阔，将将能看到曙光，又不至于被朝阳灼晒。点起蜡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上枝头，蝉鸣阵阵，小路上香烛气味浓郁，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小纸人微微摇动。准备工作完全做完时，已经临近午夜。
“需要童男童女吗？”猫眼拖出两个纸扎的小孩，被老板娘一连声的“退”给拒绝了。“新时代不搞童男童女！我又不是那些不正经的东西！”她抱着古曼，拿点燃的红蜡在古曼头上转了三圈。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在空中摸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她的手指微微蜷曲，像是牵住了一个小孩的手。此刻店里的钟敲响了十二下，猫眼回头看了一下钟。
“现在时间正正好，那么，就跟我出发吧。”老板娘对着身边的空气说道，她一手抱着古曼，一手下垂微微向外伸，身子向伸手的方向稍有倾斜，似乎真的牵了个孩子一般。
“跟好，走丢了就回不来了。”老板娘叮嘱道，猫眼拿了一根粗短的红烛走到她前面带路，顺着系了小纸人和红绳的道路，慢慢地往半山腰的亭子挪去。
也许是为了照顾看不见的孩子，也许是为了可以准时做预计的事，不长的一段路里，两人走得很慢，时有停下来的时候。
猫眼端着蜡烛在前面不说话，老板娘也不叫她，两人走走停停颇有默契，老板娘一言不发停下的时候，猫眼也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顺势停下。
老板娘轻轻捏了捏，她手里的小手柔软但冰冷，非常非常小一个，她只能联想到曾经见过的婴儿手掌大小的神隐之手，柔弱无骨。有好几次，她觉得手里小小的手掌已经消失了，她不得不停下来再次摸索，直到再把看不见的孩子的手掌攥在手心里。她内心不耐，很担心仪式不能好好地完成，然而却也没有苛责过身边那个小小的、她从未见过的身影。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去捕捉滑落的小手，沉默地牵在手里。
路上的蜡烛忽明忽暗，但是都有在好好地燃烧着。老板娘过去几十年参加的铺幽并不会加上纸人这一元素，但是这一次她害怕中途不测，特意用纸人来制作结界。红绳和纸人被烛火照得忽明忽亮，烛光构成的一条光路蜿蜒通向亭子。
老板娘是很会趋吉避凶的人——她不喜欢也不想让自己经手的仪式出问题，尽管难办，但是只要条件齐全，她便一定能保证她的仪式不会受到干扰。正因如此，她的业务其实也多在这方面，许多非人客户需要瞒天过海的时候，便会来找她下单子，换取一个完全安全的仪式来办成自己的事。不过很明显，不出意外的话，就会出意外。
即将到达亭子的时候，她们远远看到亭子边，被烛光纸人拒绝在外围的，高高低低的戴高帽的影子。
老板娘眼前发黑，她觉得是自己在店里待太久了，竟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几乎要成一条产业链。她攥紧手里软绵绵的小手，这次孩子没有落下，安安分分地被她牵着。
猫眼定在老板娘身前没动，她也看到了那戴高帽的人影，走在前面的她甚至看到了有的人影高高踮起的脚。她不觉得这是问题，只不过无论何时，带着非战力前进总是会艰难很多。老板娘的手掌抚上她的脊背，轻轻推了推，示意她前进。
人影只是围在亭子的外围，影影绰绰的，似乎在围观，在等待什么。
老板娘视若无睹，猫眼将蜡烛稳稳放在亭子特意留出的半个缺口上，补满了整个结界，然后从老板娘的背包里翻出那一罐子羽绒。
“会爆炸吗？”
“不会，没那本事。”
老板娘保持着牵手的姿态，三根白蜡烛轮流在羽绒罐子上转圈，亭子外的人影也跟着兜兜转转地想进来，都被红绳蜡烛和小纸人挡在外面。羽绒慢慢升腾起烟来，苍白的绒毛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高温烧灼着，发出状似悲鸣的声音，满满一罐羽绒在极短的时间里慢慢被熔铸，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灰白的胚胎模样。
这是来到了这个世界，却没有人对他们说“欢迎”的孩子。
“进去吧。”老板娘牵着小孩的手往前伸了伸，像拉着小孩进什么地方一样。片刻后她坐直了身子，放开了手。
“裂开了。”猫眼接过她递过来的裂开的古曼塑像，此时天空已经微微发白，亭子外的蜡烛几乎燃尽，蜡烛外的人影见胚胎已成，便不再执着于要破了结界进来，慢慢隐没在漆黑树影里。老板娘站起来，拿着最后一点引路的红烛在罐子周围游走，嘴里叽里咕噜地还在念着词，然后歪歪扭扭地停在罐子后，脚步落下的时候，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鸡鸣。
启明星在东方十分明亮，老板娘把罐子举起来，透过半透明的胚胎去看启明星，还能看到山脚下的城镇，有的人家还亮着灯。
“能看见吗？这是外面的世界。虽然纷繁杂乱，但是还是很漂亮哦。”老板娘的手指轻轻转动瓶子，天空泛起微微青蓝的白，一道隐约的光路衔接到一滩红蜡上，接住了最后的小火苗。
“走吧，顺着那道光过去。下一次，这个世界会对你说‘欢迎’的。”老板娘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罐子的玻璃，罐子里的胚胎随着引路蜡烛的燃尽慢慢消失。
青蓝重叠的山影之外慢慢明亮起来，小小的光球往天穹攀爬，山脚下的公路又有了车来车往的声音。
“那个是不得已啦。只有蜡烛没有施食的话，仪式也进行不下去。”老板娘在杂物架上扒出了那一罐子羽绒，“就用它们吧，被困着也是可怜，到尽头的时候把它烧掉，用来引路。”她手上动作不断，从不知道哪里扒拉出一箱红白蜡烛，看起来都旧旧的，又用彩纸剪了一串性别模糊的小人出来，小人手连着手，脸上带笑。
“你手艺越来越好了呢，早些年你剪出有个人样就将就用了。”
“你放屁，我剪的一直都很好看好吗，还是你自己说的。”老板娘啐她，让她拿箱子底下的红线出来，想办法把纸人系上去。
俩人忙活半天，在太阳下山之前，将系了纸人的红绳沿着老板娘算好的路线从后院的门出去，一直到半山脚上的一个亭子里，亭子视野开阔，将将能看到曙光，又不至于被朝阳灼晒。点起蜡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上枝头，蝉鸣阵阵，小路上香烛气味浓郁，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小纸人微微摇动。准备工作完全做完时，已经临近午夜。
“需要童男童女吗？”猫眼拖出两个纸扎的小孩，被老板娘一连声的“退”给拒绝了。“新时代不搞童男童女！我又不是那些不正经的东西！”她抱着古曼，拿点燃的红蜡在古曼头上转了三圈。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在空中摸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她的手指微微蜷曲，像是牵住了一个小孩的手。此刻店里的钟敲响了十二下，猫眼回头看了一下钟。
“现在时间正正好，那么，就跟我出发吧。”老板娘对着身边的空气说道，她一手抱着古曼，一手下垂微微向外伸，身子向伸手的方向稍有倾斜，似乎真的牵了个孩子一般。
“跟好，走丢了就回不来了。”老板娘叮嘱道，猫眼拿了一根粗短的红烛走到她前面带路，顺着系了小纸人和红绳的道路，慢慢地往半山腰的亭子挪去。
也许是为了照顾看不见的孩子，也许是为了可以准时做预计的事，不长的一段路里，两人走得很慢，时有停下来的时候。
猫眼端着蜡烛在前面不说话，老板娘也不叫她，两人走走停停颇有默契，老板娘一言不发停下的时候，猫眼也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顺势停下。
老板娘轻轻捏了捏，她手里的小手柔软但冰冷，非常非常小一个，她只能联想到曾经见过的婴儿手掌大小的神隐之手，柔弱无骨。有好几次，她觉得手里小小的手掌已经消失了，她不得不停下来再次摸索，直到再把看不见的孩子的手掌攥在手心里。她内心不耐，很担心仪式不能好好地完成，然而却也没有苛责过身边那个小小的、她从未见过的身影。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去捕捉滑落的小手，沉默地牵在手里。
路上的蜡烛忽明忽暗，但是都有在好好地燃烧着。老板娘过去几十年参加的铺幽并不会加上纸人这一元素，但是这一次她害怕中途不测，特意用纸人来制作结界。红绳和纸人被烛火照得忽明忽亮，烛光构成的一条光路蜿蜒通向亭子。
老板娘是很会趋吉避凶的人——她不喜欢也不想让自己经手的仪式出问题，尽管难办，但是只要条件齐全，她便一定能保证她的仪式不会受到干扰。正因如此，她的业务其实也多在这方面，许多非人客户需要瞒天过海的时候，便会来找她下单子，换取一个完全安全的仪式来办成自己的事。不过很明显，不出意外的话，就会出意外。
即将到达亭子的时候，她们远远看到亭子边，被烛光纸人拒绝在外围的，高高低低的戴高帽的影子。
老板娘眼前发黑，她觉得是自己在店里待太久了，竟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几乎要成一条产业链。她攥紧手里软绵绵的小手，这次孩子没有落下，安安分分地被她牵着。
猫眼定在老板娘身前没动，她也看到了那戴高帽的人影，走在前面的她甚至看到了有的人影高高踮起的脚。她不觉得这是问题，只不过无论何时，带着非战力前进总是会艰难很多。老板娘的手掌抚上她的脊背，轻轻推了推，示意她前进。
人影只是围在亭子的外围，影影绰绰的，似乎在围观，在等待什么。
老板娘视若无睹，猫眼将蜡烛稳稳放在亭子特意留出的半个缺口上，补满了整个结界，然后从老板娘的背包里翻出那一罐子羽绒。
“会爆炸吗？”
“不会，没那本事。”
老板娘保持着牵手的姿态，三根白蜡烛轮流在羽绒罐子上转圈，亭子外的人影也跟着兜兜转转地想进来，都被红绳蜡烛和小纸人挡在外面。羽绒慢慢升腾起烟来，苍白的绒毛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高温烧灼着，发出状似悲鸣的声音，满满一罐羽绒在极短的时间里慢慢被熔铸，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灰白的胚胎模样。
这是来到了这个世界，却没有人对他们说“欢迎”的孩子。
“进去吧。”老板娘牵着小孩的手往前伸了伸，像拉着小孩进什么地方一样。片刻后她坐直了身子，放开了手。
“裂开了。”猫眼接过她递过来的裂开的古曼塑像，此时天空已经微微发白，亭子外的蜡烛几乎燃尽，蜡烛外的人影见胚胎已成，便不再执着于要破了结界进来，慢慢隐没在漆黑树影里。老板娘站起来，拿着最后一点引路的红烛在罐子周围游走，嘴里叽里咕噜地还在念着词，然后歪歪扭扭地停在罐子后，脚步落下的时候，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鸡鸣。
启明星在东方十分明亮，老板娘把罐子举起来，透过半透明的胚胎去看启明星，还能看到山脚下的城镇，有的人家还亮着灯。
“能看见吗？这是外面的世界。虽然纷繁杂乱，但是还是很漂亮哦。”老板娘的手指轻轻转动瓶子，天空泛起微微青蓝的白，一道隐约的光路衔接到一滩红蜡上，接住了最后的小火苗。
“走吧，顺着那道光过去。下一次，这个世界会对你说‘欢迎’的。”老板娘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罐子的玻璃，罐子里的胚胎随着引路蜡烛的燃尽慢慢消失。
青蓝重叠的山影之外慢慢明亮起来，小小的光球往天穹攀爬，山脚下的公路又有了车来车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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